当我把辞职信甩在老板李泽楷脸上时，我人生的前二十八年，第一次尝到了自由的味道。那味道，像冰镇柠檬水，又酸又冲，直顶天灵盖。
可我不知道，这张薄薄的A4纸，是我与魔鬼签下的最后一份卖身契。
“苏晴，你确定？”李泽楷靠在价值六位数的皮椅上，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还带着一丝欣赏的微笑，仿佛在看一个终于鼓起勇气反抗的孩子。他就是这样，永远优雅，永远体面，永远让你觉得自己的愤怒渺小又可笑。
“我确定。”我看着他，这个榨干了我整整五年青春的男人，“我不想再过这种，把咖啡因当水喝，把安眠药当饭吃的日子了。我的创意，不是流水线上可以无限复制的罐头。”
他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离职协议和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他把盒子推到我面前，“这是公司给核心员工的‘告别礼’，一款最新的脑波监测手环，用来记录你的睡眠质量，算是公司对你这几年透支健康的一点补偿。”
我看着那个手环，设计得极简又充满科技感，像一件艺术品。那一刻，我心里竟然闪过一丝愧疚。或许，李泽楷也不是那么冷血？
我签了字，戴上了手环。手环内侧的金属片贴着我的皮肤，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走出公司大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我回头看了一眼这栋灯火通明的“梦想引擎”大厦，无数个和我一样年轻的灵魂，正在里面燃烧自己，点亮老板的野心。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不再有封闭空调的沉闷味道，而是带着尾气和烧烤摊的人间烟火气。
我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掉三个闹钟的电池，然后把自己狠狠摔进柔软的床上。我告诉自己，从明天起，不，从现在起，我要睡到自然醒，我要把这五年欠下的觉，全都补回来。
我甚至开始规划我的未来。去大理看苍山洱海，去冰岛追极光，然后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工作室，做一款不为KPI，只为热爱的独立游戏。
我的灵魂在欢唱，我的身体却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在对自由最美好的憧憬中，我戴着那只新手环，沉沉睡去。
那是我辞职后，睡得最香的一觉。
也是我，作为“我”的，最后一觉。
2
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恢弘、壮丽，甚至可以说是伟大的梦。
在梦里，我漂浮在一片无垠的宇宙中，脚下是一头由星云和尘埃构成的巨大鲸鱼。它缓缓地游弋在时间的银河里，每一次摆尾，都会抖落无数颗新生的星球。它的眼睛，比黑洞更深邃，里面倒映着文明的诞生与毁灭。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天鲸（Skywhale）”。
我围绕着它飞行，用画笔勾勒它的轮廓，用音符谱写它的呼吸。这不仅仅是一个游戏设定，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观，一个关于创世、孤独与寻找同类的哲学寓言。我甚至构思好了它的核心玩法，玩家不再是扮演一个角色，而是扮演一段“意识”，通过附身在不同的星球上，体验从单细胞到智慧生命，再到星际文明的完整演化。
这个创意，是我职业生涯以来，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它如此完整，如此真实，以至于我醒来时，脸上还挂着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