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大步离开了文华殿,将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和那方象征着至高权柄的玉玺,留给了孤身一人的我。
殿门缓缓合上。
空旷的大殿中,只剩下我一人。我低头,看着手中这方前世梦寐以求、今生却来得如此“轻易”的传国玉玺,再看看御案上那等待批阅的奏章海洋。
三日?
我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那是属于天策上将李世民、属于贞观天子李世民的自信笑容。
三日,足够了。
足够让我这曾经驾驭过大唐巨舰的舵手,好好感受一下大明这艘新船的龙骨,甚至,为它调整一下初生的航向。
我坐回那张宽大的太子椅,将玉玺郑重地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伸手取过第一本奏折。
是应天府尹关于今春粮价平抑的请示。内容冗长,言辞恳切,但提出的方案在老练的我看来,效率低下,且容易滋生弊端。
几乎没有过多思考,我拈起朱笔,在旁边空白处流畅地批阅起来。指出其中疏漏,给出更优化的建议,要求其联合户部有司,建立常平仓快速反应机制,并限定时间汇报结果。朱红色的字迹铁画银钩,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果断与锐气,与我记忆中朱标那略显温吞的笔迹截然不同。
一本,又一本。
我完全沉浸了进去。江淮水患的治理方案,兵部武备更新的预算审核,吏部对几个地方官员的考核评定……帝国的庞杂事务,如同熟悉的乐章,在我面前流淌。我批阅的速度越来越快,思路越来越清晰。前世处理军国大事的经验,贞观年间与房玄龄、杜如晦等名臣反复推敲形成的治国理念,在此刻与大明初创期的实际情况碰撞、融合。
我调整税赋建议,使其更合理,更能滋养民力;我整顿军备思路,强调精兵简政与屯田结合;我批驳那些空泛的颂圣之言,将重点拉回到具体的民生实务上……
时间在笔尖悄然流逝。我忘记了疲惫,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贞观朝堂。这具属于朱标年轻身体里蕴含的精力,似乎也因为我灵魂的彻底激活而变得异常充沛。
然而,在我专注于施展胸中抱负,试图在这短短三日监国期内,为这个新兴帝国打下些许更稳固根基的时候,我并没有察觉到——或者说,沉浸于权力运作快感中的我,下意识地忽略了——那双隐藏在深宫之中、看似放手、实则从未真正离开的眼睛。
朱元璋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歇息”。
在乾清宫暖阁内,他听着司礼监秉笔太监王钺,一字不落地诵读着今日从文华殿送出的、带有太子朱批的奏章副本。
起初,朱元璋还半闭着眼睛,手指偶尔敲击着扶手,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地听一听。但渐渐地,他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眼睛睁开,身体也微微坐直。
王钺的声音平稳,但念出的那些朱批意见,却像是一颗颗石子,投入了朱元璋的心湖,荡开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涟漪。
这些批示……太老辣了!太精准了!完全不像是一个从未真正独当一面、一直在自己羽翼下成长的年轻太子所能写出。里面蕴含的对人性的洞察,对政务关节的把握,对长远利弊的权衡,甚至带着一种……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杀伐果断和全局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