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安稳地过着,安稳得让我时常感到一阵不真实。我几乎快要忘记了京城的火光与鲜血,忘记了那些追杀与逃亡。我只想守着明月,守着我们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直到地老天荒。
可我知道,这终究是一种奢望。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流在涌动。
那天下午,我正在窗边赶制一方牡丹屏风的绣样,明月在我身边安静地描红。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上镀上一层金边,岁月静好得像一幅画。
突然,院门被人“砰砰”地敲响了,那声音沉重而急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蛮横。
我心里一咯噔,将绣绷藏到身后,叮嘱明月待在屋里不要出来,自己则快步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暗纹绸缎长衫,腰间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手指上还戴着一枚油光水滑的翡翠扳指。他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打扮的壮汉,一脸的横肉,正不耐烦地瞪着我。
男人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在我身上和院子里扫了一圈,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与鄙夷,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你就是苏绣宁?”他开口了,语气里满是居高临下。
我捏紧了袖口,平静地回道:“我就是。请问阁下是?”
“我乃锦绣坊的王管事。”他下巴微抬,报上名号时,脸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倨傲,“我们坊主听说了你的名气,特地派我来瞧瞧。”
锦绣坊。
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猛地砸进我的心湖。在宛州城,无人不知锦绣坊。它是城中最大、最气派的绸缎庄,据说背后有京城的贵人做靠山,平日里行事极为霸道。城中但凡有点名气的绣娘,大多都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收拢了去,稍有不从,便会被打压得再无出头之日。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客气地侧过身:“王管事请进屋喝杯茶吧。”
“不必了。”王管事嫌恶地看了一眼我们简陋的屋子,仿佛多待一秒都脏了他的鞋,“就在这说吧。你的绣品,我见过了,有几分小聪明,但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嘴上贬低着,可那双贪婪的眼睛却出卖了他。我明白,他是冲着我的绣样来的。
我垂下眼帘,声音不卑不亢:“管事过奖了。我不过是凭手艺混口饭吃,当不得什么名气。”
“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王管事似乎很满意我的“谦卑”,他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出了来意,“我们坊主爱才,不忍你这点手艺埋没在这穷乡僻壤。这样吧,你把你所有的绣样都交出来,以后就专为我们锦绣坊做事。我们每月给你开二两银子的月钱,保你吃穿不愁。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
我的血,瞬间就凉了。
二两银子。
他竟然想用区区二两银子,买断我所有的心血,买断我赖以为生的手艺,买断我和明月未来的希望。
这已经不是招揽了,这是明火执仗的抢劫。
他要的,是我的绣样,是我脑子里所有与众不同的构思。一旦给了他,我就会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然后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丢弃。而锦绣坊,则会拿着我的东西,赚得盆满钵满。
更重要的是,他要我成为锦绣坊专属的绣娘。这意味着,我将失去自由,成为被圈养的奴仆。我好不容易才过上了能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怎么可能把自己送进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