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明月。
她还穿着那身精致华丽的锦缎衣裙,此刻却沾满了泥土和灰尘。她整个人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小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里却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茫然,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小姐……”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
她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没听见我的话。
我的心狠狠一揪。我知道,她是被吓坏了。亲眼目睹家门被毁,家人惨死,对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来说,这是何等残忍的噩梦。
我咬了咬牙,爬进石洞,轻轻地、试探着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小姐,是我,绣宁。”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我自己都在发抖,“别怕,我带你出去。”
她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那眼神,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充满了不确定和依赖。
我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小的、装着几件换洗衣裳和全部家当的包袱解了下来。这是我进府时带来的一切,也是我如今仅有的一切。我把里面的东西胡乱倒在地上,然后用那块半旧的蓝色包袱布,将她从头到脚紧紧地裹住,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听着,小姐,”我贴在她耳边,用最急促、最清晰的声音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侯府千金,你叫阿月,是我的妹妹。不管谁问,你都不要说话,只要点头,知道吗?”
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只是在我怀里抖得更厉害了。
我不再犹豫,将她小小的身子背在背上,用布带牢牢系好,然后将散落在地的几件衣服和那十几文钱死死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爬出了石洞。
外面依旧是人间炼狱。
我告诉自己,苏绣宁,你这条命是侯府买的,现在,就是你还债的时候。
我压低身子,将顾明月护得更紧,像一只在黑夜里穿行的老鼠,沿着最阴暗的墙角,拼命地朝着后门的方向挪动。火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另一片黑暗吞噬。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每一次有官兵从附近经过,我都觉得自己几乎要停止呼吸。
万幸的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院的搜刮和抓捕上,后门这边反而松懈了许多。我躲在一棵烧焦了半边的大槐树后,看着两个守门的官兵正在为了一只抢来的玉镯子而争吵。
就是现在!
我咬紧牙关,趁着他们推搡的间隙,像一阵风似的从门缝里闪了出去。
京城的长街,早已没了往日的繁华。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有巡逻兵士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我不敢走大路,只能钻进那些肮脏、漆黑的陋巷。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背上的分量越来越沉,肺里像着了火一样,每呼吸一次都带着血腥味。直到远远看见了城门,我才放慢了脚步,混在一群同样趁乱出城的难民里。
守城的官兵盘查得很严,火把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惨白。我低下头,用头发尽可能地遮住脸,心脏狂跳。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兵士用长戟拦住了我。
“官爷,”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嘶哑地回答,“我……我带着我妹妹出城投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