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简宁垂下眼睑,“就是整理妈的东西时,看到了这个名字。”
李为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饭后他坐在门槛上卷烟,火柴划了三次才着。
简宁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灯下写信,说是给远方的表姨。
现在想来,她只是在草稿上反复誊写,又都最后都烧在了煤炉里,但是从这些回信看,还是寄出去了一些。
那些信,化作一缕青烟,跨越千山万水,抵达了那个叫做“云城梧桐街74号”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简宁对父亲说,想出去散散心,她没有说具体要去哪儿,李为民也没有追问。
他只是煮了几个鸡蛋,塞了一瓶水在简宁的背包里,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
简宁就这样踏上了去云城的火车。
前往云城的火车是那种老式的绿皮车,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浑浊得像一锅熬过头的粥。
简宁靠着车窗坐下,列车开动后,她便从背包里拿出来那摞信。
绿皮火车驶过田野、村庄和隧道,简宁在车厢的晃动中,细细的把信又读了一遍。
陈守拙的信里,有一种异常克制却又能被清晰感知的深情,像一条埋埋藏在地底深处的暗河,你看不见它的奔流,却能听见它沉闷而执着的回响。
他提及过“如果那天,我不顾一切,跟你一起回城,结局是否会有不同?”;他也知道简宁的存在,在信里写道,“你女儿想必长得像你,眉眼间定有你的风采。”似乎对简宁的成长、升学、工作都了然于心。
而母亲在其中的形象越来越陌生——她会因为读了一本禁书而像个孩子一般兴奋地与他分享,会偷偷翻译外国诗歌,还会在给女儿喂奶的深夜,在灯下写下对生命诞生与责任的思考。
云城是一座小山城,梧桐街是沿着山坡蜿蜒而上的一条小街,两旁是一些有些年头的法式洋房。
74号是一家旧书店,木质招牌上,用遒劲的字体刻着“守拙书斋”四个字。
推开门,门楣上的铜质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书店里,光线昏黄,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馨香。
高高的书架直抵天花板,每个格子都密密麻麻塞满了书。
一个白发老人正背对着门口,踩在一架木梯上,在高处整理着书籍。
他穿着洗得发白但格外熨贴的深蓝色中山装,背挺得笔直。
“稍等,这就好。”老人说着,小心地从梯子上下来。
当他转过身,简宁愣住了——时间似乎格外宽待这双眼睛,清澈得还能看见年轻时的影子。
“你是素心的女儿。”老人端详着她,语气平静而肯定,这不是疑问句。
“您怎么知道?”
“你的眉眼神情,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老人微笑,“我是陈守拙。你母亲...她还好吗?”
“她去世了。”
陈守拙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点头:“这样啊。她最后...走得痛苦吗?”
“不太痛苦,就是记性越来越差,到最后连我都不认识了。”
“也好……也好,忘了,或许也是一种福气。”陈守拙喃喃着,转过身去,走向角落里一个小茶几,准备泡茶。
简宁注意到,他提起热水壶的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