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仅仅将她视为一个精神异常的疯子,或者一个以戏弄他人为乐的恶劣玩笑者。她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危险而矛盾的、近乎邪异的魅力。像是一朵盛开在万丈悬崖边缘的黑色曼陀罗,你知道它美丽的花瓣下蕴藏着致命的毒素,却又无法不被那种惊心动魄的、濒临毁灭的美感所吸引。
“所以,你就自诩为那个审判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道。
“不,我从不认为自己有审判任何人的权力。”她淡淡地纠正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更倾向于认为,我是一个清道夫。只不过,你清理的是物质层面、物理意义上的垃圾,而我清理的,是寄生在人世间、披着人皮的垃圾。我们的工作性质,从本质上讲,或许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自己过热的大脑和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咖啡馆里温暖的空气此刻却让我感到窒息。
“你找上我,苏小姐,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觉得我‘有趣’,或者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同类’感应吧?”我不是初入社会的毛头小子,多年的职业经历让我对人心和动机有着本能的警惕。她今天出现在这里,精准地找到我,这场看似偶然的相亲,背后极有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面试”。
“聪明。”苏晴的眼中再次闪过那丝赞许的光芒,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我确实需要一個搭档。”
“搭档?”这个词汇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一个能帮我专业、高效地处理‘后事’的搭档。”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再带有任何掩饰,那是一种审视的、评估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性能卓越、亟待使用的工具,“你的专业技能,无与伦比。你能让最混乱的现场恢复到最初的平静,能让一切不该存在的痕迹彻底消失。你是最好的‘收尾人’,是确保一切尘埃落定的最佳人选。”
我的心,像一块被投入深井的石头,不断地下沉、下沉。
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兴起的疯狂念头。她是认真的。她看中了我的专业技能,想要将我拉入她的黑暗事业,成为她的共犯。
“我拒绝。”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本能的、强烈的抗拒。
开什么玩笑?我的职业是清理犯罪现场,是事后处理,是抹去痕迹。我从不参与犯罪过程本身,这是我的底线,是我在这个污秽行业中赖以生存、保持内心最后一丝清明的底线。我是在死亡之后工作,而不是在生命消亡之前插手。
“别急着拒绝,林默。”苏晴似乎对我的激烈反应早有预料,她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每天面对着那些凝固的暗红、那些破碎的肢体、那些消散的生命气息,它们难道没有在你耳边无声地哭诉吗?你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一个专业的收殓人。但你内心深处,在那层层包裹的麻木和理性之下,真的就没有一丝……想要改变这一切源头的冲动吗?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最微弱的念头?”
她的话语,不再像羽毛,而是像一把锋利无比、精准无比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我用多年职业习惯和刻意麻木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露出了里面我一直不敢直视的、鲜活的、甚至有些狰狞的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