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听不大懂夏淑华文那绉绉的言辞,她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泛黑的牙,瘦削的双颊深深凹陷,颧骨显得格外突出,一看便知生活艰难。
她手往前伸,这个年代人特有的质朴的模样,“孃孃,喊我阿晴就成,这蛋是为了感谢军人同志帮我找回娃儿。”
乔夏他们一行人里,除了程靖川,其他人都听不明白这带有浓重地方口音的话语。
最后在阿晴连比带划的辅助下,乔夏终于听懂了来龙去脉。
原来阿晴嫂子是和她男人回湘省探亲的。
他们一大早坐牛车来的火车站,她丈夫带着大儿子去上厕所了,她留下看行李和小儿子。
火车到站后,她准备拿着行李先上去抢位置。
就在这时,早有准备的拍花子趁她不注意抢走了她的小儿子。
那个拍花子是老手,还是团伙作案,很快她就把人追丢了。
万分焦急的时刻,程靖川窜了出去,没两分钟就把人按住,不仅救了她孩子,还抓住了人贩子。
阿晴很会讲故事,短短几分钟的事被她讲得惊心动魄,跌宕起伏,让团团和果果听得眼睛亮亮,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的爸爸。
程靖川接收到两个孩子的眼神心底暗爽。
从见面到现在,两个臭小子可一句爸都没喊过。
程靖川伸手在两个儿子头上摸了一把,笑着对阿晴说:“嫂子,鸡蛋你留着在车上吃。”
“阿妈,快上来,火车马上出发啦。”
乔夏顺着声音看去,靠近月台这边的硬座窗户里钻出一大两小三个头。
男人虽然皮肤黝黑,但带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是阿晴嫂子的男人。
两个小男孩比团团还要大个一两岁,看起来有些瘦,显得脑袋出奇大,眼睛明亮清澈,正好奇地看着这边,语气有些着急。
“来了。”
阿晴嫂子应了一声,趁大家没防备把两个鸡蛋放进团团和果果的斜挎包里,转身跑向火车。
刚一上车,火车就“况且,况且”地缓缓开动了。
程靖川没办法,只能对乔夏说:“走吧,咱们先出去。”
说完,他率先拿着行李朝出站口走去。
团团和果果紧紧跟着他,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偷偷看他,眼神里有第一次见到父亲的陌生,却多了些孺慕与好奇。
乔夏觉得有趣,果然是亲生的,看这样子,两个小泼猴已经开始认可这个爹了,只是因为不常见面还有些面对陌生人的腼腆。
“车子停在对面。”
程靖川开了一辆军绿色吉普车来,团团果果看到后立刻松开姥姥的手,兴奋地跑过去,围着车子好奇地转来转去。
在京市,两个孩子被拘在机械厂大院,育红班也是在厂里上的,出门的机会并不多。
就算出门大多也是骑自行车,偶尔远距离才会选择坐公交。
前两年,京市第一条地铁开通,不过主要用作地下战备,不是谁都能坐的。
乔家四处托关系,好不容易拿到了几张参观券,乔夏带着孩子们去看了看,至今也没有机会坐一次。
其实乔家以前也有小汽车,作为老幺,又是全家唯一的女儿,乔夏小时候没少跟着乔翰舟坐车出去谈生意。
后来为了保全家人,乔翰舟把所有汽车都捐了出去,乔家也一直低调行事,果果那一辈别说坐小汽车了,连见都没见过几次。
没想到这样,还是招了某些人的眼。
程靖川看打开车门,招呼道:“先上车。”
果果和团团兴奋地往副驾驶爬,被他们舅舅拎起来扔在了后座。
程靖川先扶着夏淑华上了车,又绕到另一边,小心翼翼扶着乔夏上车才回到驾驶室。
一路上,程靖川兴致勃勃地在介绍当地的特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本地人,团团和果果趴在车窗上,兴奋得吱哇乱叫。
程靖川从后视镜看到两个孩子这样,嘴角微微扬起,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不闹着回京市就好,这一路上就怕两个孩子不愿意留下来,他可没有把握自己在媳妇儿心中的位置能超过两个臭小子。
车子停在国营饭店门口,里面吃饭的人和服务员都伸着脖子往外张望,这年头小汽车可不多见,纷纷猜测着里面坐着哪个领导。
乔夏扶着程靖川的手下了车,抬头看了看这边的国营饭店。
是一栋二层木制小楼,大门上一个牌匾写着国营饭店四个字,正中间有一颗红色的五角星,墙上还有红色语录。
门口立着一个黑板,上面写着今日供应的菜品。
从菜色上就能看出这里与北方饮食习惯的差异,北方主食一栏多为馒头和面,但这里是米饭和米线。
两个孩子没吃过米线,嚷着要吃,程靖川点了一份过桥米线。
又点了红烧肉,土豆烧鸡,菌子汤和两斤大米饭。
交了钱和票,程靖川和乔青松拿着条子去窗口端菜。
这边做菜放辣椒,夏淑华不太吃得惯,吃了小半碗就开始喂果果吃饭。
两个小家伙也不能吃辣,嘴巴被辣得红通通的,可因为第一次见到爸爸,不愿意露出自己娇气的一面,一直在死撑。
乔夏看不下去,找服务员倒了两碗开水,让两人洗过再吃。
因为还在喂奶,乔夏也不敢多吃辣椒,泡着菌子汤吃了一碗饭,剩下的被两个男人包圆了。
吃过饭,乔青松摸着肚子感叹:“这趟没白来。”
吃过饭,一家人又朝着百货大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