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里的空气里布满了潮气味跟小饭馆流出的泔水味,直窜姜青梨的鼻腔。
即使捏着鼻子,仍旧不可避免。
望着污水横流的地面,她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好多年没回来,这里还是那么上不得台面。
许是她穿得太过光鲜亮丽,一路上引起不少人的注目。
幸得她选了个立领上衣,能遮挡住大半张脸,免得被人认出来。
很快,她便停在一户门口。
从拎包的夹层里捏出钥匙,尝试性开门。
随着一声“咔”,大门应声而开。
见此情形,她勾起唇角露出抹笑意,“这人还没换锁呢?”
*
海城人喜好打麻将,每日每夜打得都不在少数。
黎秋荣更是其中翘楚,最高战绩是两天一夜。
今日实在熬不住了,才想着回家睡上一觉休整休整再战。
可她刚打开门,便察觉到不对。
房里竟然弥漫着冠园方便面的味道。
进贼了!
她心里一紧,赶忙要跑出门报警。
“回来了。”
正在这时,一个端着铝盆的身影从厨房走了出来。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黎秋荣愣了愣,才看清来人应该是她的......女儿。
“哟,这不是我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儿吗?”
她脸上露出讥笑,直接嘲讽。
“怎样?”姜青梨吸溜面条,掀了掀眼皮,“蓬荜生辉了吧?偷笑吧你!”
“不跟你开玩笑,赶紧跟我走!”黎秋荣打开门,“这里不欢迎你。”
“我凭什么走?”
姜青梨不为所动,“这是我爸留给我的房子,你是鸠占鹊巢,该走的人是你!”
“我是姜英华的老婆,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至于你......”黎秋荣嗤笑,“想屁吃!”
姜青梨瞥了女人一眼没再说话,埋头吃起了东西。
两人说是母女,不如说是仇人差不多。
要不是对方痴迷打麻将,也不会把她独自留在家中发高烧也不知道。
还是爸爸下了夜班发现,在带她去医院的路上被车撞死了。
而她手脚骨折躺在医院大半年才好。
从那之后,她再没叫过对方一句妈。
“哎呀,秋荣啊,你站门口干嘛呢?”
不知是谁的声音传来。
“我,我刚打麻将回来呢,正准备进门。”
黎秋荣停顿,随后带上了门。
她看着正在吃面的女儿,深吸口气随意找了椅子坐下。
房间里只剩下吃饭的声音。
姜青梨吃饱喝足,抽了几张纸擦拭着嘴角,道:“我要在这里住几天。”
这不是询问句,而是陈述句。
“不担心被人发现你这个贵妇人,有个好赌的妈了?”
黎秋荣讥笑。
“孟文瑞死了。”
姜青梨淡淡道。
“什么!?”
突闻此事,黎秋荣猛然起身。
“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姜青梨撇嘴,“新省长到任,权力更迭,输家自然没有好下场。”
“听听,这是什么话!?”
黎秋荣简直无语,“死得是你老公,你还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以后怎么生活?难不成跟着我挤在这个破弄堂里?”
听闻此话,姜青梨抬眸,慢条斯理道:“我爸死的时候,你不也很无所谓吗?现在指责起我来了。”
“我......”
黎秋荣舔了舔下唇,语塞起来。
“放心,我不会住太久,等有好着落就走。”
姜青梨起身。
她定定望着门口的女人,沉声道:“我跟你之间就是个陌生人。”
说完,她径直回了卧室倒头就睡。
黎秋荣靠在门上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望着紧闭的卧室门,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却听门外响起邀自己打麻将的声音,立马又憋了回去,屁颠颠开门出去玩儿了。
等姜青梨睡醒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她打开翻盖手机,发现好几个电话跟短信。
一个是周岩的,一个则是个陌生号码。
她先给周岩回了个电话。
对方是告诉她,事情办妥了,约个时间地址取东西。
结束通话后,她犹豫片刻还是回拨了过去。
“嘟嘟嘟”
话筒里传来一阵平缓的忙音。
“喂!?”
突然电话接通,那端响起宛若惊雷般的男声。
闻言,姜青梨当机立断挂断紧接着关机。
这种口音绝对跟孟家人同地,没准就是那个是老太婆的事。
当年跟孟文瑞结婚的时候,她夹着尾巴做人了两年。
被孟老太婆拎在面前教育,活像是封建社会的女社会头子。
不仅吃喝用水穿衣要管,还整天听夫妻俩墙角。
最最最重要是逼她喝什么备孕中药,里面蚂蚁蝎子蛇皮什么东西都有。
虽然她备受其扰,但孟文瑞是个大孝子,死活不愿意把老母亲送回老家,美其名曰要让对方享福。
没办法,她只能剑走偏锋,告诉母子俩自己怀孕了。
可把老太婆高兴坏了,更加变本加厉给她喝什么必生儿子的偏方。
然后她......顺势假装流产。
孟文瑞盼孩子盼了那么多年,自然接受不了,第二天就把老太婆打包送回老家了。
而她至此清净了。
垂眸望着手机,将其扔得更远。
晦气!
翻身进了被窝,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
姜青梨为维持身材,每天都要早起做操。
她刚跳完一套,饿得饥肠辘辘。
打了通宵麻将的黎秋荣拎着早餐回来了。
“哎呦,祖宗啊,你这是要拆家吗?”
她看着客厅的东西全被对方堆积在一侧,当即变了脸色。
“我要运动,家里没空。”
姜青梨淡淡道。
住在弄堂里能有什么大别墅?
她这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里可不是你甩着膀子造的地方,”黎秋荣随手拉回餐桌,放上早餐,“吃吧,你以前喜欢吃的小笼包。”
姜青梨埋头吃了起来。
“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走?”黎秋荣盘腿坐下,“先说好,留下可以但是得交钱,要是白吃白喝我养不起。”
听闻此话,姜青梨掀了掀眼皮,咽下口中的东西,“之前我每年可都给你不少钱!”
“花光了!!!”
黎秋荣理直气壮。
“是了,”姜青梨没了胃口,“全输光了嘛。”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沉寂。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打破僵局。
“喂?”
姜青梨看也未看,接通了电话。
“你就是孟文瑞的大老婆?”
那端正是昨晚的男人,“我妹妹给孟文瑞生了儿子,现在他死了,总得给我们点补偿吧?”
“你说什么?”
姜青梨头大。
“我妹妹给孟文瑞生了个儿子,是孟家老太亲自同意的,他死了财产至少得分我们一半!”
男人大声咧咧。
姜青梨咬紧后槽牙。
孟—文—瑞!
屌也管不住的死男人!!
怪不得早死呢,原来都是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