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殿的玉阶生寒,每一块白玉砖都映着殿顶垂下的鎏金宫灯,光影交错,透着天界独有的肃穆。
仙官捧着历劫文书,躬身站在阶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传入上座之人耳中:“陛下,此次凡界历劫,投生于江南书香世家,家道中落、历劫而明心。
天界记忆与仙力会被天道封印,渡劫之后,封印自会解除。”
座上的天界帝君凌玄,正支着肘,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玉珏。
那玉珏是暖白的羊脂玉,上面刻着繁复云纹,最中心处,却透着一丝极淡的血色。
那是百年前,血神夜烬在他生辰时送来的,说是能护帝君万邪不侵。
当时凌玄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转身便将玉珏系在了腰间,一戴就是百年,连沐浴时都未曾取下。
听到“忘却记忆”四个字,凌玄摩挲玉珏的指尖顿了顿。
他抬眼,目光越过殿内躬身的众仙,落在殿外那被血雾遮掩的方向,那里是血神殿的所在。
百年了,他与夜烬的交集,似乎永远停留在“公事公办”上。
他是统御天界的帝君,时刻端着清冷自持的架子,连笑都要讲究分寸;
夜烬是执掌杀伐的血神,诞生于上古血池,周身常年萦绕着化不开的血气,性子桀骜,除了他这位帝君,几乎不将任何仙神放在眼里。
可只有凌玄自己知道,每次夜烬提着染血长枪归来,站在九霄殿内,他的心都会莫名一紧。
他会命仙官送去疗伤仙药,会在夜烬修炼时,去血神殿外,听一听里面传来的长枪破空声。
“陛下?”仙官见他许久未应,小心翼翼唤了一声。
凌玄回过神,收回目光,将那份莫名酸涩压回心底,平淡道:“按文书安排便是。”
他站起身,月白常服扫过玉阶,独自朝着历劫台走去。
路过殿门时,他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血神殿的方向,心里默念了一句:夜烬,等我回来。
他不知道,此刻的血神殿内,夜烬正站在窗前,手中捏着一枚与他腰间一模一样的玉珏。
只不过这枚玉珏是血色的,是当年他送凌玄那枚时,悄然留下的。
他一身红衣似血,墨发用一根红绳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刚从战场回来,长枪上的血还没擦尽,就听闻了凌玄要下凡历劫的消息。
夜烬看着凌玄的身影消失在历劫台的光晕中,手中的血色玉珏微微发烫。
还记得三百年前他刚成为血神时,因控制不住体内血气,在天界大闹了一场,是凌玄亲自出手,帮他稳住了气息。
那时凌玄的指尖触碰到他,带着清冽气息,像一道光,照亮了他满是血雾的世界。
从那天起,夜烬就开始偷偷关注凌玄。
他会记下凌玄喜欢喝雨前茶,会在凌玄遇到危险时(哪怕只是极小的危险),第一时间提着长枪冲上去。
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敢表露半分心思,能以“下属”的身份,守在凌玄身边就好。
可现在,凌玄要下凡历劫,要忘了他,忘了所有。
“忘了我?”
夜烬低声呢喃,眼底血色翻涌,周身的血气因为压抑的情绪而波动。
他猛地抬手,掌心凝聚起一团血色仙力,毫不犹豫地拍向自己的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