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的冬天,雪下得格外大,把老城区的青石板路盖得严严实实,连门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都裹着一层白霜。我坐在冰凉的门槛上,怀里抱着妈妈织了一半的红毛衣,毛线针还别在领口,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我此刻皱在一起的眉头。
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爸爸的声音带着不耐烦,还有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棉花糖。我扒着门缝往里看,看见那个穿米色大衣的女人正把一个暖手宝塞给爸爸,而我的妈妈,穿着她最喜欢的藏青色风衣,站在窗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发抖。
“林晚,过来。” 妈妈突然转过身,声音有点哑,却还是轻轻的,像怕碰碎了什么。我趿着棉拖鞋跑过去,她蹲下来,把我搂进怀里,风衣上有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她用的香皂味道。
“晚晚,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她的手摸着我的头发,指尖有点凉,“你要记着,你是林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不能软弱,更不要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眨着眼睛,没听懂 “名正言顺” 是什么意思,只抓住了 “不让人欺负” 这几个字。幼儿园里壮壮总抢我的橡皮,我不敢跟他争,妈妈是不是觉得我太没用了?
“妈妈没办法带你走,别恨妈妈。” 她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我追到门口,只看见她的风衣下摆消失在漫天风雪里,像一只飞走的鸟,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天晚上,爸爸把那个米色大衣的女人带回了家,她带来了一个新的洋娃娃,比我原来的那个漂亮多了。她笑着递给我,说:“晚晚,以后我就是你的新妈妈啦。” 我把洋娃娃扔在地上,用力踩了两脚,爸爸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嗡响。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爸爸的吼声像打雷,“你妈妈已经不要你了,还敢在这里撒野!”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突然想起妈妈说的 “不能软弱”。原来不软弱就是不能让人欺负,就是别人打我,我要打回去。那天晚上,我把新妈妈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摔得粉碎,然后躲在衣柜里,抱着那件没织完的红毛衣,哭到后半夜。
从那以后,我开始变了。上小学的时候,有男生嘲笑我没有妈妈,我把他推倒在泥坑里,把他的书包扔到了房顶;初中的时候,隔壁班的女生抢我的漫画书,我带着几个玩得好的女生,堵在她放学的路上,把她的辫子剪得乱七八糟。老师找我谈话,说我是 “问题学生”,爸爸只会皱着眉头骂我,新妈妈则永远在一旁假惺惺地劝着,眼里却藏着笑意。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知道,只要我够凶,够能打,就没有人敢欺负我。我开始烫染头发,把刘海染成蓝色,穿着破洞牛仔裤和露脐装,书包里永远装着一把折叠刀。放学路上,看到不顺眼的人,就上去挑衅两句;KTV 里有人跟我抢麦克风,我直接把啤酒瓶砸在桌子上,吓得对方不敢作声。
渐渐地,“林晚” 这个名字在我们这片老城区成了 “小太妹” 的代名词。有人看见我会绕着走,有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还有人会偷偷跟老师打小报告。但我一点都不难过,反而觉得很得意,因为我做到了妈妈说的 “不让人欺负”,我没有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