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被厚重的阴云啃噬殆尽,只漏下几缕惨淡的幽光,勉强勾勒出黑风山狰狞的轮廓。山风穿过枯死的林子,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同时抽泣。山脚下的黑风村,死寂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坟茔,连往日最胆大的看门狗,此刻也蜷缩在窝棚深处,喉咙里压抑着恐惧的咕噜声。
村东头那间最大的瓦房前,空地上狼藉一片。香案翻倒,符纸混着凝固发黑的血迹,黏在泥土里。一面破损的太极幡斜插在地,幡布被撕扯开几条大口子,在风中无力地抖动。几小时前,村里凑钱请来的青云观李道士,就是在这里开坛作法,扬言要铲除山中作乱的邪祟。此刻,他带来的桃木剑断成两截,散落在翻倒的香炉旁,而那道士本人,早已没了气息,直挺挺地躺在法坛中央,道袍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裂,胸口一个窟窿,空洞洞地望着墨色的天。
村里几个胆大的青壮年,握着锄头柴刀,手臂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老村长被人搀扶着,一张脸皱得像风干的橘皮,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绝望。李道士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法师,连他都……难道黑风村真要绝户了吗?
恐惧像湿冷的苔藓,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头疯长。
子时刚过,山上的雾气开始变得浓稠,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缓缓向村子弥漫而来。雾气深处,传来了脚步声。很慢,很僵硬,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死寂的村庄里,比任何尖叫都令人毛骨悚然。
是李道士。
他直着腿,一步一步从雾里走出来,姿势怪异,像是有无形的线在牵引着他的关节。胸口那个骇人的血洞还在汩汩冒着黑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只剩下眼白,在黑暗中泛着死鱼般的光泽。他走到村口第一户人家的矮墙边,僵硬地抬起手臂,那双手指甲不知何时变得乌黑尖长,轻轻一划,土坯砌的矮墙就像豆腐一样被切开。
短暂的死寂后,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道士……道士变僵尸了!快跑啊!”
恐慌瞬间炸开。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哭喊着奔逃,但那股腥甜的雾气似乎有生命,缠绕上来,让他们的脚步变得沉重。李道士,或者说操控着他尸身的那东西,动作快得诡异,追上一个奔逃的村民,乌黑的指甲轻易地刺穿后背,从前胸透出。鲜血喷溅,染红了雾气。
它并不急于杀死所有人,更像是一场戏谑的屠杀。它享受着村民的恐惧,享受着鲜血的味道。哭喊声、哀求声、骨头碎裂声,在黑风村的上空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
……
黑风山的半山腰,有一座小小的庙宇。年久失修,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石。庙门上的朱漆早已斑驳,牌匾斜挂着,依稀能辨认出“蛇仙庙”三个字。庙里没有供奉常见的神佛,只有一尊盘踞的石雕蛇像,日久年深,石蛇的表面被香火熏得黝黑,唯有一双眼睛,不知用何种宝石镶嵌,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也敛着一丝极淡的光华。
我,就盘踞在庙宇正梁的阴影里。冰冷的梁木贴着我的腹部鳞片,带来一种沉静的凉意。山下村庄里的惨剧,那些绝望的呼喊,浓郁的血腥气,顺着山风一丝不漏地钻进我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