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对老周笑了笑。
“宋代汝窑的火石红,颜色是比较淡的,像刚剥开的荔枝壳那种肉粉色,而且分布非常自然。您再看您这个,颜色跟铁锈一样,红得发黑,而且边缘整齐得跟拿笔画上去似的。”
“请教一下,这是宋代哪个窑口,发明了这么先进的定向氧化技术?”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有几个懂行的老大爷,已经开始点头了。
老周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这东西就是祖传的!”他还在嘴硬。
“好,咱们不说火石红,这个比较专业。”
我把瓶子正过来,让瓶口对着阳光。
“咱们说个简单的,大家都能看懂的。就是釉面上的气泡。”
我让周莉莉凑近点看。
“莉莉,你看看,这瓶子釉面下,是不是有很多小小的气泡?”
“是啊,好多。”
“嗯。”我点点头,继续对大家说,“瓷器上釉,烧制过程中都会产生气泡。古代是柴窑烧的,温度不稳定,所以气泡有大有小,分布也不均匀,看起来错落有致。行话叫‘寥若晨星’。”
我把瓶子递到老周面前,笑容更深了。
“老板,您再看看您这个。这气泡,大小几乎一模一样,跟拿尺子量过似的,分布得比我上学时候做的广播体操队伍还整齐。”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用现代气窑或者电窑烧的。温度恒定,才能烧出这么均匀的气泡。”
“我再请教一下,是不是宋朝的工匠,就已经掌握了恒温控制技术,提前一千年进入了工业化时代?”
“噗嗤”一声,人群里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像是点燃了导火线。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嘿,这小姑娘说得有鼻子有眼啊。”
“什么祖传的,我看就是上个月刚出窑的。”
“老周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
老周的脸,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个悲情剧本,被我用两点技术硬伤,撕得粉碎。
周莉莉也看明白了。
她气得小脸通红,指着老周说:“你……你这个骗子!太可恶了!还拿自己儿子生病当借口,你有没有人性啊!”
老周被她骂得一个哆嗦,眼神躲闪,不敢看我们。
我拉住激动的周莉莉。
“跟这种人,没必要动气。”
我把瓶子轻轻放回他的摊位上。
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不大,但在此刻安静下来的气氛里,显得特别刺耳。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
“老板,故事编得不错,下次记得把专业课本也看看。还有,那张医院的诊断证明,P图水平有待提高,字体都没对齐。”
说完,我不再看他,拉着周莉
莉转身就走。
身后,是人群的哄笑声和老周粗重的喘息声。
我能感觉到,他那怨毒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但这又怎么样呢?
在潘家园,你要么吃人,要么被吃。
我今天,只是不想当那盘菜而已。
我们刚走出人群,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位同学,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