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离婚协议书最后一页推到张强面前时,他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了霜,指腹摩挲着签名处,迟迟没下笔。
“林墨,真要这样?”他的声音比腊月的冰面还冷,“就因为我妈说了你两句?”
我没看他,盯着地面上被人踩脏的积雪——那雪像极了我在张家这三年的日子,看似洁白,踩进去全是泥。“不是两句,是三年。”我从包里掏出印泥,往他面前推了推,“签吧,别耽误时间。”
旁边的赵春花突然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个不下蛋的鸡!还有脸提离婚?我们张强娶你回来,是让你传宗接代的,不是让你当祖宗供着的!这三年你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现在翅膀硬了,想卷铺盖走人?门儿都没有!”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起球的毛衣,说话时唾沫星子混着雪沫子溅过来,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这动作彻底点燃了赵春花的火气,她伸手就要撕我的头发,被民政局的保安拦住才罢休。
“妈!”张强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疲惫,“你少说两句!”
“我少说?”赵春花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这么对我?娶个不下蛋的回来,现在还帮着外人欺负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周围渐渐围拢了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我深吸一口气,弯腰把赵春花从雪地里拉起来——她的棉袄后背沾满了泥,看着狼狈又可怜,可我心里半点波澜都没有。
三年前我嫁进张家,以为爱情能抵过柴米油盐。那时张强在工地上搬砖,赵春花在小区里捡废品,我拿出自己攒的积蓄给他俩换了新家电,每天下班回来买菜做饭,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可赵春花总说我“娇生惯养”,嫌我买的菜太贵,骂我用洗衣机费电,甚至在我加班晚归时,故意把门锁死,让我在楼道里冻到后半夜。
最让我寒心的是上个月。我急性阑尾炎住院,张强在外地打工,赵春花拿着我的工资卡,只给我交了住院费,连份像样的饭都不肯买。同病房的阿姨看不下去,给我带了碗粥,她还在病房外跟人嚼舌根,说我“在外面有人了,故意装病骗钱”。
“签吧。”我把笔塞进张强手里,“财产我一分不要,你的工资卡,你的存款,都归你。”
张强的手抖了抖,终于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墨水在纸上洇开,像朵难看的墨花。我拿起笔,在他旁边落下“林墨”两个字,笔尖划过纸面时,竟有种解脱的轻快。
走出民政局,赵春花还在骂骂咧咧,张强站在她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裹紧了身上的旧羽绒服——这是我三年前买的,现在袖口已经磨破了边,赵春花总说“还能穿,扔了可惜”。
“林墨!”张强突然追上来,手里攥着个红布包,“这是你刚嫁过来时,你妈给你的陪嫁镯子,我妈……我妈藏起来了,我找着了,给你。”
红布包里裹着的银镯子,是我外婆传下来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不值什么钱,却是我妈特意给我的念想。我接过来,揣进兜里,没说谢谢,也没说再见,转身走进了漫天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