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碎
永安二十七年,秋。
紫宸宫的夜宴正酣,鎏金兽首炉中燃着名贵的迦南香,烟气袅袅缠绕着殿顶垂下的珍珠帘,将满殿烛火晕染得愈发迷离。沈清辞缩在角落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暗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殿中那抹艳光四射的身影。
沈明月正屈膝向御座行礼,水绿色的宫装裙摆铺开如荷叶,鬓边斜插的赤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垂下的流苏扫过光洁的下颌。“臣女沈明月,献上《鹤舞赋》,恭祝陛下圣体安康,国运昌隆。” 她的声音柔婉动听,像浸了蜜的泉水,引得殿中不少目光都黏在了她身上。
内侍官展开卷轴,宣读完那篇文采斐然的赋文,满殿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皇帝抚掌大笑:“好一个‘丹砂作顶耀朝日,白玉为羽明衣裳’!沈爱卿教女有方啊!”
沈渊连忙起身谢恩,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眼神扫过沈清辞时,却只剩冰冷的警告。
沈清辞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
那《鹤舞赋》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处用典,都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三日前,沈明月捧着她熬夜写就的初稿,眼眶红红地说:“妹妹文采远胜我,这篇赋借我参考一二,明日宫宴若能得陛下垂青,姐姐定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她那时还傻傻地信了,将凝聚了半月心血的稿子双手奉上,只盼着这位嫡姐能在父亲面前替自己说句好话。可如今,沈明月站在万众瞩目之处,享受着所有赞誉,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她这个真正的作者。
“姐姐的赋写得真好。” 身旁的庶妹沈灵月小声嘀咕,“尤其是那句‘振翅惊鸿影,栖枝映雪光’,简直绝了。”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沈清辞的心口。这是她初稿里最得意的句子,沈明月甚至连修改都懒得做。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涌了上来,她猛地站起身,指尖微微颤抖:“陛下,那赋……”
“放肆!” 沈渊的怒喝陡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他脸色铁青地瞪着沈清辞,眼神里满是厌恶与警告,“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也值得你这般失态?还不快给我坐下!”
沈清辞的脚步顿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看着沈渊,这位生她养她的父亲,却从未给过她半分温情。从小到大,沈明月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沈明月的过错永远有人包庇,而她,哪怕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都会被柳氏罚跪祠堂。
“父亲,我……” 她还想解释,柳氏却已经走了过来。这位嫡母穿着一身绛紫色绣牡丹的褙子,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惯有的刻薄笑容:“清辞,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明月殚精竭虑写出的赋,你难道还想抢功不成?我看你就是嫉妒心太强,得好好管教管教。”
说着,柳氏一把抓住沈清辞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沈清辞疼得皱起眉头,挣扎着想要挣脱:“母亲,我没有,那赋真的是我写的,我有初稿为证!”
“初稿?” 柳氏冷笑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见明月得了赏赐,临时伪造的?沈清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是个庶女,也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