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儿在龙椅上如坐针毡,小小的身躯仿佛被那沉重的十二章纹冕服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撅着小嘴,泪眼朦胧地望着我,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无声地向我求救。
珠帘之后,我微微颔首,目光如深潭般沉静。侍立在侧的尚宫女官立刻上前,不着痕迹地替小皇帝扶正了歪斜的十二旒冕冠,又将一本彩绘的《山海经》像变戏法似的悄悄塞入他手中,轻轻地覆盖在枯燥的奏折之上。
宸儿见状,立刻破涕为笑,犹如发现了宝藏一般,迫不及待地埋首于那充满奇幻色彩的精怪传说之中,将底下大臣们关于漕运改道的争执完全当作了耳旁风。
御阶之下,户部尚书李大人正与工部侍郎争得面红耳赤,犹如两只斗鸡,互不相让。
“……漕粮北运,犹如人之血脉,关乎京师命脉,岂可轻言改道?一旦有失,谁能承担得起这千钧之重的责任!”李尚书怒发冲冠,须发皆张。
“旧道年年淤塞,犹如顽疾缠身,清淤耗费巨万!下官测算过,新道虽初建耗资,然长远必省……”年轻的工部侍郎王砚,是我慧眼识珠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此刻虽额头冒汗,却如那挺拔的青松,据理力争。
满朝朱紫,大多冷眼旁观,或窃窃私语,犹如一群冷漠的看客。无人真正在意漕运的利弊,他们只在意这是“太后的人”提出的议案,仿佛这是一场权力的游戏,意在试探太后权威的边界。
“够了。”
我的声音透过珠帘传出,不高,却让喧哗的大殿瞬间寂静。所有目光聚焦于帘后那道模糊却威严的身影。
“李卿忧国之心,哀家知晓。”我缓缓道,指尖划过方才女官速记递来的几条关键数据,“然王侍郎所奏,并非无的放矢。去岁清淤费银三十万两,今岁预报汛期凶猛,恐不止此数。而新道修建预算,不过八十万两,一劳永逸。”
李尚书脸色一变,欲要反驳。
我并未给他开口之机,沉声道:“然新道必经三县良田,迁民安置实乃大事。王侍郎,”
王砚闻声,赶忙躬身施礼:“臣在。”
“你所上之折子,对迁民补偿、安置之地,言之甚少。此乃疏忽,亦或认为百姓生计无足轻重?”
王砚霎时冷汗涔涔,跪地谢罪:“臣思虑欠妥,请太后降罪!”
“降罪倒不必。三日之内,须将详尽的迁民安置条陈,以及所需银两预算,呈递上来。若仍敷衍了事,定当两罪并罚。”我的声音愈发冷峻,“李卿,”
李尚书连忙应道:“老臣在。”
“你既已考虑到其中风险,便由户部牵头,工部协同,仔细勘查新道地质水情,拟定万全之策。以一月为限。此事,决不可有丝毫差池。”
恩威并施,委以重任。李尚书愣了一瞬,眼底的抵触之色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叹服,他躬身作揖:“老臣……遵命。”
一场争端就此平息。我能感觉到,帘外那些目光,从审视、轻蔑,渐渐变得敬畏起来。
下朝后,我牵着宸儿的手返回长乐宫。他兴高采烈地挥舞着《山海经》:“母后母后!精卫鸟好笨啊,大海怎么可能填平呢?”
我微微一笑:“精卫并不笨,她只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些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去尝试,哪怕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