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寒,比那年梅林的雪,要冷上千百倍。
沈沅站在原地,直到那抹白色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手。
掌心留下几个深红的月牙印,火辣辣地疼。
她抬起头,望着彻底沉下来的夜幕,嘴角极轻、极缓地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原来,他早已不认得她了。
也好。
2 宫宴
所谓的宫宴,不过是权力场另一个不见硝烟的战场。丝竹管弦,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间,流淌的是试探、结盟与无声的倾轧。
沈沅坐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她的位置靠后,几乎隐在殿柱的阴影里。这是她费了些心思才得到的位置,足够她观察全场,又不至于引人注目。
案上的酒菜精致,她却毫无胃口,只端着一杯清茶,小口小口地抿着,目光低垂,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然而,总有一道视线,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那个光芒汇聚的中心——萧衍。
他无疑是今晚的焦点之一。
新科状元,圣眷正浓,加之萧氏一族的显赫背景,使得他身边始终围绕着敬酒攀谈的人。
他应对得体,言谈间不乏少年锐气,却又懂得适可而止,举手投足已是十足的官场中人。
沈沅看着他与几位阁老谈笑风生,看着他与宗室子弟推杯换盏,看着他在帝王面前从容应答。
每一次看他,都像有一根细小的针,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扎一下。不致命,但那绵密不绝的痛楚,却足以凌迟她所有的侥幸。
她怎么会以为,时隔多年,物是人非之后,他还会是梅林里那个对她许下诺言的少年?
宴至中程,气氛愈发微妙。有宦官碎步上前,在御前总管耳边低语几句。
总管脸色微变,旋即俯身向皇帝禀报。声音虽低,但距离御座不远的一些重臣,包括萧衍,显然都听到了。
沈沅的心猛地一沉。她隐约听到了“边关”、“急报”、“失利”等字眼,紧接着,便是皇帝瞬间阴沉的脸色。
殿内的乐声不知何时停了,欢语渐歇,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迅速弥漫开来。
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最后,定格在了沈沅这个方向。
不,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了她附近一位一直沉默寡言的老臣身上——那是曾与沈沅父亲交好、此次也暗中助她回京的刘御史。
“刘爱卿,”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朕记得,当年沈崇一案,你曾多次上疏,言称其中有冤?”
刘御史慌忙起身出列,跪倒在地:“陛下明鉴,老臣……老臣当年只是依据律法……”
“依据律法?”皇帝打断他,冷笑一声,“那你可知,今日边关八百里加急,沈崇旧部竟有异动,与此次失利脱不了干系!看来,当年之事,未必是冤!”
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沈沅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父亲……沈崇,这个名字是压在她心底最大的巨石,是沈家一夜之间倾覆的根源。
多年过去,这桩铁案竟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被血淋淋地掀开?而且是以更加不堪的罪名?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