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魂灯燃尽

燃魂灯·照归途

西北雄关,朔风如刀,旌旗猎猎。我悬于城楼之上,无形的魂体在烈风中几欲飘散,百年枉死城的孤寂与噬心之痛早已刻入魂魄最深处,却在此刻,被一种更炽烈、更汹涌的洪流彻底淹没——城墙上,那身披赤红战甲、按剑而立的年轻女将,正是我燃尽百年魂灯所换来的那一线生机,苏瑶的转世,苏七!

「苏七…瑶儿…」无声的呼唤在魂魄中激荡,撕裂了百年的沉寂。她的容颜虽已不同,但那挺直的脊梁,那眉宇间不折的英气,那目光扫过千军万马时的凛然决断…是刻入我轮回也无法磨灭的印记。关外敌袭的号角撕裂长空,她清叱一声,声音穿越百年风尘,与记忆深处那个在悬崖边浴血奋战的将军身影轰然重叠!我的魂魄剧烈震颤,百年的孤寂与等待,只为此刻悬于她身侧,哪怕只是以这虚无缥缈的形态。

「这一世,纵神佛拦路,我也要为你,劈开这万丈生途!」我无声地立下誓言,如同当年在阎罗殿前跪求时一般决绝。从此,我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一缕最沉默的风,紧紧跟随在她左右。看她运筹帷幄,看她浴血厮杀,看她夜深人静时独自擦拭佩剑,眉间偶尔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我的存在,像一颗投入命运深潭的石子,在她灵魂中悄然荡开涟漪。

起初只是微澜。她会在某个瞬间,于千军万马的喧嚣中,捕捉到一缕极淡、极冷冽又异常熟悉的气息——那是百年枉死城浸透我魂魄的寒,却也是独属于「阿澈」的烙印。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虚空,那里只有流云,与我竭力隐藏的魂影。一丝极淡的疑惑在她眼中闪过,旋即被军务压下。

接着,是梦魇的碎片。不再是百年前悬崖的坠落,而是更深的、来自前世的绝望——冰冷刺骨的锁链拖拽着她,穿过无尽的黑暗,前方是森严的阎罗殿,身后是午门外寒风中,那双欲裂的、清澈眼眸无声的悲恸!她猛地惊醒,冷汗涔涔,口中无意识地低喃:「阿澈…阿澈…」这个名字如同烙印,在每一次心悸后变得更加清晰滚烫。

最让她困扰的,是那双眼睛。在烛光摇曳的军帐里,在刀光剑影的间隙,甚至在清澈的溪水倒影中……一双清澈如寒潭,盛满无尽温柔、刻骨眷恋与绝望守护的眼睛,总会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视线。那目光穿越了生死,直抵她的灵魂深处,带来阵阵尖锐的酸楚与无法言喻的心安。她开始确信,这绝非幻觉,而是遗失在轮回深处、必须寻回的真相!

「苏瑶…通敌卖国…」苏七咬着牙,在尘封卷宗上看到这冰冷的判词时,一股滔天的愤怒与荒谬感几乎将她吞噬。那双甘愿为她燃尽魂魄的眼睛的主人,怎会是叛国之徒?!午门寒风、毒酒、锁链…这些不断闪回的片段与卷宗的指控激烈冲突。她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这背后,必有泼天冤屈!查!必须查清!为了苏瑶将军,也为了…那个叫『阿澈』的人!」

追查之路,步步杀机。当她试图寻找可能知晓当年内情的老兵或故吏时,线索总在关键处诡异地断裂。一次夜探当年负责押解苏瑶的旧吏府邸,刚摸到半片残破的信笺,数道淬毒的弩矢便从黑暗中无声袭来!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将她推开,冰冷的箭矢擦着她的鬓角掠过,深深钉入墙壁。苏七惊魂未定,环顾四周,死寂一片。然而,空气中残留的那缕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带着百年孤寒与刻骨焦急的气息,让她几乎脱口而出:「是你吗?阿澈?你一直……在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