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思及往事,姜述月不禁叹了口气。

秦玫却以为她是怪大哥一早离去,独留她一个新婚媳妇面对婆家悠悠众人。忙安慰她道,

“大哥这人就是这样,总是一言不发就离家去了,又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见着面,嫂子等他回来一定要罚他三五日不许进家门。”

姜述月被她逗笑了。

她翻阅着脚边那只大箱子里的一本本账册。

这是秦牧走前叫下人匆忙抬进来给她慢慢看的,那语气动作无谓熟练的好像这是一箱没用的废草纸,给她也就给了,一点也不珍惜。

但其实这上面详细记录了十年来,秦牧是如何一步步从贩卖粮食丝绸做起,最终创造出了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商贩帝国。

尤其翻到最后一本时,一家大型酒楼的地址引起了姜述月的注意。

鼓楼西大街,述月楼,开业时间为天元元年八月十五。

酒楼和自己重名倒不稀奇,开业时间和自己的生辰碰在一天勉强也算巧合,真正让姜述月吃惊的是这个地址。

鼓楼西大街在京城长安,重来一世,秦牧怎么就能把酒楼开到了长安去?而且算时间,那时候他才八岁?!

前世直到秦牧彻底打下江山,他们一家人才从凉州搬到长安。

姜述月入主中宫后为节源开流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连开典当铺偷偷卖宫里的东西贴补国库的法子都想出来了,也没想到去开个酒楼。

碰巧秦敏这时道,

“小时候大哥从长安带回来一种特别好吃的糕点,说他们家铺子就在鼓楼西大街,店名叫香记酥点心铺,不知道那个铺子如今还开着没有?”

今年是天元十年,姜述月的父亲在天元八年辞官回乡,两年前他们走的时候,这糕点铺子当然还一直开着。

姜述月道,“你大哥十年前就在京城吗?”否则怎么解释那个酒楼的开业时间。总不能是秦献做主让他协理吧?

可是据姜述月所知,公公并没有经商的天赋。否则前世也不至于落魄成那样。

秦玫年纪小一些,很多以前的事知道的并没有那么多。秦敏却吃惊道,

“大哥三岁那年就带着两个仆人去了长安久住,跟大嫂几乎算是一起长大的,直到三四年前才回来进了军中,怎么,这些事大嫂竟都不记得了?”

“……”

也许重来一世,很多事情真的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姜述月只能这么告诉自己。否则没法解释这么多的差异。可是奇怪得是她为什么没有这一世的记忆?

但此刻为了不引起秦敏和秦玫的怀疑,她还是含糊道,“这几年家里变故太多,我偶尔会健忘,很多事情也就都不记得了。”

她这样说,秦敏和秦玫便都无话了。

姜家从长安城宾客如云的宰相府搬到凉州门可罗雀的祖宅,虽说姜丞相在位时也曾派人回来整修过,但到底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身份和地位的落差会让人无法接受从前和现在的变化,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能释怀。

尤其是众人眼里的姜述月。

姜丞相一生无子,膝下唯有三女。姜述月是备受宠爱的大小姐,又是原配夫人嫡出。她外祖家更是赫赫有名的琅琊颜氏,一出生就享尽天下的荣华富贵。

整个大周朝的千金小姐们也没有几个人的身份能高得过她。如今却沦落到这样。

虽说如今又算高嫁给了秦牧,但到底不是从前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了。

三日后就是回门。

这几天姜述月除了熟悉这一世完全不一样的秦家,就是过分思念自己的父亲母亲。

上一世因为新婚夜秦牧都没露面,第二天又是她一个人面对秦家的老老少少,三朝回门别提多委屈多难受。

今生却不一样了。

母亲颜夫人带着两个妹妹早早等在门口,一见她就哭得泣不成声。二妹怀月也红着眼圈,三妹知月却一见她就问,

“怎么大姐夫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姜述月的眼神一寒。

前世,知月就对秦牧有不一样的情愫。尤其是回门时无意偷听到她和母亲的私房话,知道秦牧新婚夜都没和她圆房,更是有了不一样的打算。

只是当时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失望中,没有察觉,还在回去时被她打着关心和陪伴她的旗号蒙蔽,带她回秦家一起住了一个多月。

那一个多月,知月可谓是费尽了一切功夫跟秦家人去打探秦牧的各种喜好。

这一世,姜述月回门前明明听管家安顿过说秦牧早有吩咐,为自己匆忙赶往边境查看异动不能陪她一起回门,专门备了厚礼来向姜家人赔罪。

知月应该也早就知道秦牧今天来不了了,却还是故意这么问,好往她的心上扎刺叫她难堪。

怀月不动声色地扯了知月一把,意思是这个场合,让她不要问这些不合时宜的话让大姐姐下不了台。

颜夫人却冷冷乜了知月一眼道,

“早起姑爷就派人来说过不能来的缘由,当时你也在场,如今你那脑子是叫狗吃了吗,这么不记事!还不回你的房间去念书,好好学学规矩!”

颜夫人出身大族,性情高傲,因自小看惯高门大户里头的那些弯弯绕绕,所以她最是不耐烦旁人跟她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计。

连嫁人她都选得是寒门出身的丈夫,何况这些妾室生养出来的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犯浑弄鬼。

知月当着众人的面被训,面上登时臊红一片,讪讪退到了一边回房去了。

连她和怀月二人的亲生母亲连姨娘背过人都不禁说她,

“你大姐姐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头宝,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如今又寻得了你大姐夫那样的良婿,鱼跃龙门,你又何苦言语上不守分寸丢了她们的欢心?”

知月不服气,

“可我也是爹的亲生女儿,难道就因为托生在姨娘肚子里,所以便要处处矮她一头?真是没天理!”

连姨娘被戳中痛处,不禁面色一暗。

知月却毫不在意,甚至眼见四周无人,还愤愤不平得说起了自己埋藏已久的心里话,

“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我和二姐又算什么?太不公平了!”

她道,

“从前在长安也就罢了,身边至少还有几个伺候的人,可自从回了这凉州简直比烧火的丫头还不如了!什么都紧着她,什么都向着她,有好东西是她的,有好人也是她的!爹几时又为我和二姐考虑过——”

连姨娘是颜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从生下姜述月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后,颜夫人就给她开了脸,将她送到了姜衡的房里做妾室。

当时也没强求过,问了她的意愿才办了这件事。

风风雨雨十几年,连姨娘扪心自问老爷和夫人都对她还算不错,尤其是夫人,对她生下的两个女儿也都做到了视如己出。

只是她为人略严厉些,所以平日里才显得没那么好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