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述月是被疼醒的。
龙凤花烛照亮她牡丹般的倾国之色,而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疼痛中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欢愉,仿佛云吻雾撩,整个人飘在空端。
视线余光中,红帐正在来回摇曳,龙凤烛不停淌泪,而眼前是十八岁的夫君秦牧年轻俊美的脸庞和他那一身健硕有力的肌肉。
他修长且带着薄茧的手紧握着她的腰,汗不停滴在她身上,两人都像从水缸里刚捞出来。
但秦牧仍然不知疲倦,床疯了一般在晃荡。
他反剪着她的双手压在头顶,也不知道多少次了,见她醒来,他反而发疯一般一口咬住了她前胸某一处地方狠狠噔了一下,“叫夫君!”
这一下疼得姜述月一声嘶叫,稍稍回魂。
她明白,自己大概是重生了。
重生在了和秦牧的新婚夜。
两人少年夫妻,彼此相伴四十余载,姜述月去世时还不到六十岁。他们的一生有过爱,但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恨。
恨总是比爱更长久更浓烈。
但这似乎还有哪里不太对。前世新婚夜,秦牧根本连面都没露。
十四岁时父亲被迫辞官归乡回到祖籍,姜述月从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沦为凉州城的一名寻常白衣之女。
十六岁那年她嫁给落魄宗室之后的秦牧,陪他从当地的兵马指挥使一路坐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这么多年来她一日不停歇地操持家务,管理粮草,教养弟妹,抚育儿女,把他们每个人都安置的成了家。
后来成为皇后,她又接过了统率后宫、给全天下女子做表率的任务。
她尽全力做好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长嫂、以及一个全天下人之母的皇后该做的事。
本来该是患难与共彼此理解,共同相伴携手一生,但她和秦牧却从少年夫妻的缱绻缠绵,逐渐走到相看两厌。
那些年各式各样的激烈矛盾引发的无数争吵,以及那些根本过不去的伤痛之事,此刻一股脑汇聚在姜述月脑海中,她灼热的身躯跟着心寒迅速凉下去。
但秦牧毫无察觉。
姜述月抬起手使劲去推开他,想离他远一点,却被他反剪了双手一把压在头顶。
她被迫挺胸对上他迷乱的眼神。
秦牧附身下来,粗重的喘息声就响在她耳边,热气烫得姜述月无处躲藏,“乖,就快结束了,最后一次,再忍忍。”
“……”
这一夜几乎无眠。
第二日早起梳妆时姜述月都还是失魂一样的,她频频以袖遮面打哈欠,秦牧则天微亮时就已经离去了。
走时精神抖擞,还跟她安顿了家里的好多事项。那语气熟稔的仿佛他们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夫妻。
姜述月仔细回想着上一世新婚的情形。
秦牧那天甚至没有来洞房,姜述月的盖头都是自己揭的。
本身从高高在上万人追求的相府千金沦为平民,落差就极大。一生中唯有一次的洞房花烛,夫君又连面都没露。
若说是提早知道内里详情,以姜述月的性格她必然会给出十二万分的理解,可当时,她什么都不知道。
秦牧这一世,为什么还有时间入洞房,还有了那么多的财产?
他完全不再是那个落魄的宗室之后,他已经富可敌国。
陪嫁丫鬟冬儿这时轻声叫她,“少夫人,头梳好了。”
冬儿和另一个丫鬟流云是相府的家生子,回乡时姜述月从群仆环绕到身边只剩她们两个,再到后来,流云嫁人,冬儿为她身死……
想到冬儿的死姜述月就心头一紧,她不自觉去握她的手,外头却呼啦啦进来一群人,为首的一名婆子满脸恭敬道,
“给大少奶奶请安,大少奶奶现下梳好妆就请往钟庆堂去,老爷夫人和众位少爷小姐都在那里等着见面喝茶呢。”
秦家是宗室之后,自先祖惠王而下,一路降爵袭承,到这一代已经是身无长物的白衣,举家都落魄之最。
大周朝不养闲人,连宗亲过了三代没有爵位都得自食其力。若是没有本事的,白白饿死也常有。
姜述月前世嫁给秦牧时,他虽说不是穷的特别厉害,但也并不富裕。
即便有些营生做进项,但大部分都被他贴补成了军费。家里的日常,多数是要几个弟弟妹妹们自己动手做活以此维持生计的。
但现在,七进的大院落宽敞明亮,比从前的相府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几个大小不一的弟妹们身着绫罗绸缎,个个都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
他们身边仆从成群,众星拱月,哪里像前世一样还要节衣缩食?
连公公秦献前世常年吃药的那个身体,这一世看着都精神得不得了。
他身姿伟岸端坐在大堂主位上,说话的声音十分洪亮,
“今日本来该当着怀安的面把家私一并交给你,但眼下边境异动他去查看了——府里从前是你母亲打理,如今你既然已经跟怀安成婚,又是老大媳妇,往后这家里家外的事便都交给你管了。”
怀安是秦牧的表字。秦献口中的母亲也并不是秦牧和弟妹三人的生母,是继母。
凉州地处边境,和他国接壤。上一世新婚当天秦牧不辞而别,直到一个多月后才回来。
那时姜述月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在第二日给公公和继母敬茶的迷茫和无措中接过的管家权。
当时家里穷,继母给出管家权的时候并无异议,反而烫手山芋一样迫不及待就扔给了她。
甚至还寄希望于姜述月再怎么说也曾经是相府千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等着她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家里呢。
今生,姜述月猜她应该不会那么情愿了。
毕竟看样子,秦家的家境和上一世差得是十万八千里。已经不是那一世的落魄宗室了,反而是十足十的高门大户。
他们现在住的宅子比京里御赐敕造的亲王府邸还要显赫些,更别说一路走来的无数仆人。
果然继母殷夫人此时温声开口道,
“老大媳妇才刚过门,怕是对家里各项事情都还不熟悉呢,仓促间怎么好叫她接管?”
她道,
“还是等老大回来再说吧,别再累到了他媳妇。到时候亲家公和亲家母又来问责咱们这样劳烦一个小孩子家,届时也伤了两家人的和气。”
姜述月扯了扯嘴角。
到底做了几十年的皇后,阅人无数,底下人在想什么她还不是一个照面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何况是前世就十分熟悉的人。
殷夫人眼下不想把管家权交出来,可作为续弦和继母她没有话语权,又顾着脸面和名声,于是只好打这些迂回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