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昨夜折腾到后半夜才迷糊睡去。起身走到前店,拉开门帘。门外站着一个女子。

晨光熹微,薄薄地笼罩着她。一身素净的青布衣裙,洗得有些发白,却异常整洁。身姿颀长,乌发松松挽在脑后,只斜斜簪着一支样式极古拙的青玉簪子,簪头刻着几道模糊的云纹,玉色温润中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苍翠。她面容清丽,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唯有双唇点着一抹自然的嫣红。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眸光流转间,仿佛有山涧清泉在无声流淌。

“叨扰了。”女子开口,声音清泠泠的,像山涧敲击卵石,“听闻冯掌柜的酒,是城西一绝。”

冯子安一愣,旋即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姑娘说笑了。‘冯记’……早已名存实亡,哪里还有什么‘一绝’。” 他侧身让开,“外面冷,姑娘若不嫌弃这破败,进来坐吧。”

女子微微颔首,步履轻缓地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在空荡的店堂里扫过,掠过那些蒙尘的空酒瓮,最后落在角落里几只积满灰尘的旧酒坛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径直走到柜台前,并未落座,而是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指尖在积满灰尘的柜台上轻轻拂过,留下一道清晰的痕。

“冯掌柜,”她转过头,眼神坦荡地看着冯子安,“我名柳青娘。略通酿酒之术,也懂些经营的门道。不知掌柜的可愿……给我一个机会?若酒成,我分文不取,只求一席容身之地;若不成,我即刻便走。”

冯子安愕然。这女子来得蹊跷,言语更是不合常理。他下意识地望向柴房方向,心头闪过一丝模糊的念头,却又觉得太过荒诞。眼下这光景,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柳……柳姑娘,”他艰难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这酒坊,只剩些陈年旧粮和几口破缸了。你……若真有法子,尽管试吧。”

柳青娘唇角微扬,那笑意很淡,却瞬间点亮了她的脸庞,仿佛幽谷中悄然绽放的一朵青莲。“有粮,有缸,足矣。”她语气笃定,“烦请掌柜的,将存粮悉数取出。”

接下来的三日,冯记酒坊那扇紧闭的大门内,飘散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气息。那气息起初极淡,若有若无,如同初春第一缕暖风拂过解冻的泥土,混杂着刚抽芽的青草、晨露浸润的花苞,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难以捕捉的、仿佛来自深山的清冽木香。

这气息透过门缝、窗隙,悄然弥漫开来。起初并未引人注意。直到第二天,那气息陡然变得浓郁、醇厚起来。它不再是飘忽的片段,而是凝聚成一股磅礴而温暖的洪流。馥郁的果香成熟到了顶点,饱满得几乎要滴落下来,甜美的谷物气息如同阳光下翻滚的金色麦浪,更深处,则是一种深沉、复杂、令人心神安定的木质底蕴,仿佛陈年的老树心髓在无声低吟。这香气霸道地穿透了冯记酒坊破旧的木板,蛮横地侵占了整条萧瑟的长街。

街坊们纷纷停下脚步,惊奇地嗅着空气,相互询问:“什么味儿?这么香!”“像是从冯记那边飘来的……”“不可能!他那破地方,早八百年没出过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