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勉强睁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瞳孔里倒映出我的身影,以及我身后清冷的月光和残破的火光。
他或许是想看清周围的环境,但剧痛和失血让他无法聚焦。
他唯一能看清的,就是站在他面前的我。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脚踩草鞋的山野之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身上却插满了银针,每一根针尾都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仿佛是神话中钉住恶鬼的法器。
他的眼神从迷茫,到惊恐,最后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敬畏。
他看到了我平静如古井的眼神,看到了我处理伤口时那双稳如磐石的手,也感受到了体内那股护住他性命的、温暖而磅礴的气息。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你……是……谁?”
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积攒的全部力气。
我没有回答。
我是谁?
一个在山里住了快十年的隐居者,一个快要忘记自己名字的陈默。
告诉他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见我沉默,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随即被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所取代。
他颤抖着手,摸向自己腰间一个被烧得半融的战术包,从里面掏出了一部黑色的、造型粗犷的卫星电话。
屏幕上满是裂纹,但竟然还亮着。
他费力地按下一个快捷键,电话接通得很快,显然另一端的人始终在等待。
“老……老板……”他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颤抖,“是我……是……阿龙……”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然后是一个沉稳却带着一丝急切的男中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即便隔着电话,也穿透了山间的夜风。
“少爷……少爷没事!”
保镖阿龙急切地汇报,“我们……坠机了……在昆仑山里……但是少爷还活着!我……我也活着!”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新的血沫。
我微微皱眉,走上前去,屈指在他胸前几处穴位上轻轻一点,帮他顺了顺那口几乎要逆流的气。
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的敬畏更深了,随即对着电话,用一种近乎语无伦次的语气继续描述:
“我们……遇到了神仙……一个……一个神仙救了我们!”
我闻言,不禁有些失笑。
神仙?
我不过是懂些岐黄之术,会点粗浅功夫罢了。
世人总是喜欢将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归于鬼神。
“真的,老板!您不信也得信!”
阿龙的声音陡然拔高,似乎在竭力让电话那头的人相信,“他……他就凭几根银针,几株野草……就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我亲眼看见的!我……我的心脏明明已经……”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电话那头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像是在消化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我懒得理会他们的通话,转身走到那少年身边,将他轻轻地背在身后。
这少年身形单薄,对我而言,不比背一捆草药重多少。
然后,我走到阿龙身边,俯下身,准备将他也带走。
“……他在哪?让他听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