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南方小县城，总像被扔进了烧得滚烫的蒸笼。柏油路泛着油腻的光，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的黏腻，连吹过的风都裹着湿热的水汽，扑在人脸上，闷得人胸口发慌。大院深处的老槐树下，几个九、十岁的孩子绕着树干疯跑，追逐着一只翅膀缀着蓝紫色光斑的蝴蝶。汗水顺着他们的额角往下淌，在脸颊上冲出浅痕，后背的短袖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印出小小的脊梁骨。
“芝芝姐！等等我们！”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跟在后面，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声音里满是着急。被称作“芝芝姐”的欧阳海之刚满十岁，高马尾在脑后甩得有力，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却丝毫不减她的利落劲儿。她回头望了一眼，清亮的声音裹着蝉鸣传过来：“快点呀！再慢蝴蝶就飞进巷子里抓不到啦！”
没人注意到，院墙根那棵半人高的冬青后面，还站着个男孩。他留着利落的寸头，额前碎发短得能看见青色头皮，五官清秀，鼻梁挺直，嘴唇是淡淡的粉色。最打眼的是他的眼睛，像浸在山泉水里的黑曜石，亮得惊人，连槐树叶的影子落在瞳孔里，都能看清脉络。男孩叫唐彻，三天前刚跟着父母搬到这个大院。此刻他双手背在身后，指尖悄悄抠着衣角，目光像架自动跟踪的雷达，紧紧锁着欧阳海之的身影——她踮脚追蝴蝶时，视线就跟着往上抬；她停下说话时，目光就落在她扬起的嘴角上，连耳朵尖都悄悄泛红。刚才有个小男孩跑过，差点撞到他，他下意识往冬青丛里缩了缩，生怕惊扰了不远处的热闹。
欧阳海之追着蝴蝶绕了老槐树两圈，眼看蝴蝶要往墙头飞，她猛地停住脚步，叉着腰喘气。眼角余光瞥见冬青后的唐彻时，她愣了愣：这是谁家的小孩？大院里的孩子她都认识，没见过这么清秀的。看他孤零零站着，像株被风吹得缩起来的含羞草，倒有点可怜。她转头喊来蹲在地上排石子的弟弟欧阳学：“去把那个小弟弟喊过来一起玩，别让他一个人待着。”
八岁的欧阳学立刻蹦起来，屁颠屁颠跑到唐彻面前，仰着小脸笑：“我叫欧阳学，你叫什么呀？”唐彻没料到会有人主动搭话，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声音小小的：“我叫唐彻。”“名字真好听！走，跟我们玩捉迷藏！”欧阳学说着，一把牵住唐彻的手往槐树下跑。唐彻被拉得踉跄，却忍不住偷偷抬眼望欧阳海之——她正站在槐树下朝他们望来，阳光落在她的马尾上，泛着浅金色的光，他的嘴角悄悄往上扬了一点：终于能跟这个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了。
跑到欧阳海之面前，唐彻刚想开口，欧阳学就抢着喊：“姐！他叫唐彻！”欧阳海之没看弟弟，目光落在唐彻身上，笑了笑：“我叫欧阳海之，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芝芝姐，一起玩吗？”她说完，伸手牵住了唐彻的手。那是唐彻第一次被女孩子牵手，欧阳海之的手比他大些，掌心暖乎乎的，像揣了个小太阳。他瞬间僵住，心跳“咚咚”地快起来，耳尖发烫，手指悄悄蜷起，小心翼翼地回握了一下。以前在老家，他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抱着玩具坐在门口，心里像蒙着灰。此刻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既紧张又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