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瓶子？你能捡出几个钱？”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尖锐的锥子，刺破了我最后一点可怜的希望，“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有屁用！早晚是别人家的人！有这闲钱，不如给你弟多买点营养品补补脑子！”
她越说越激动，手里的菜刀挥舞着：“你知道现在物价多贵吗？你弟以后上大学、买房子、娶媳妇，哪一样不要钱？你倒好，净想着往外掏钱！”
“妈，我求求你，让我念吧，我以后一定报答你们……”我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她的腿，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样卑微地乞求。
“报答？拿什么报答？就凭你？”我妈冷笑一声，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她看着手里那张单薄的红纸，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然后，在我惊恐的目光中，双手用力——
“撕拉——”
清脆的撕裂声，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
我的未来，我的希望，我无数个挑灯夜战、靠着捡垃圾换来的微薄收入支撑的梦想，就在这刺耳的声音里，被撕成了两半，然后被她随手扔在地上，还嫌恶地踩了两脚。
“滚去煮饭！少在这儿碍眼！”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又进了厨房，剁肉的声音更加响亮密集，仿佛在宣泄着她的不满。
我跪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摊刺眼的红色碎片，整个世界都安静了。眼泪糊住了视线，心口像是被挖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那一刻，什么委屈、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坚硬的的东西，在我心底最深处，悄然凝结。
我默默地爬起来，没有去捡那些碎片，也没有再去看厨房里那个女人的背影。我走进我那个狭窄的阳台隔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窗外，是邻居家炒菜的香味和孩子的笑闹声，是平凡的人间烟火。而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
原来，不被爱的小孩，连呼吸都是错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外面传来苏宝根放学回家的吵闹声，听见妈妈用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问他“宝贝儿子今天想吃什么”，听见爸爸难得爽朗的笑声。
这个家，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
我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痕。眼睛干涩得发疼，但眼神却一点点变得清晰、锐利。
你们不让我读？
我偏要读！
你们看不起我？
我偏要活出个人样来！
这条路再难，我就是爬，也要爬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薄薄的木板门，走了出去。饭桌上，他们已经其乐融融地开始吃饭，没有人看我一眼，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我径直走向大门。
“死丫头，饭都不煮，你干什么去！”我妈在身后尖声骂道。
我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出去透透气。”
然后，我用力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防盗门，走了出去，将身后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间，彻底关在了门外。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黏腻的热气，吹在我脸上。我抬头看着城市边缘那片被霓虹灯映得发红的夜空，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让我无比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