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初冬的风从长江上游卷过来,带着一股湿冷的味道。省政府家属院里静得出奇,街灯昏黄,几棵老槐树的枝影在地上摇晃。凌晨两点,院里的警报声骤然划破沉寂。
别墅区最里面那栋三层小楼前,已经闪烁起刺眼的警灯。院门口停着一排黑色公车,车身的编号在夜里若隐若现。几名保卫正低声交谈,神色紧张。
死者叫许庚,副省级干部,仕途沉稳多年,以“清廉谨慎”著称。他的死讯在官方口径里只有一句话:自尽。可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梁辰站在别墅门口。夜风把他风衣下摆吹得猎猎作响。他四十出头,眉眼沉静,眼神却锐利得像夜里的刀光。早些年他是纪委调查组的尖兵,因一桩“越界查案”被调离,改做挂名顾问。没想到,许庚的死把他又推了回来。
门口的保卫认出他,客气地叫了一声“梁处”。梁辰点点头,没有多说话,径直走进屋子。
别墅的灯全开着,客厅沙发上坐着神情恍惚的许夫人。眼泪已经哭干,手里攥着一方湿透的手帕。她身边有个年轻女秘书在轻声劝慰。见梁辰进来,两人只是点点头,没力气再开口。
“在哪儿?”梁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分量。
“书房。”秘书低声回答,声音发抖。
书房在二楼,门半开着。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和淡淡的焦木气息——有人点过蜡烛,火苗曾经扑腾,烫坏了木质书桌的一角。房间中央,地毯上是被抬走的尸体留下的压痕。
桌面上摊着一本棋谱,黑白子散落,凌乱却停在中局。几枚子摆得极不合理,像是随手推翻。
梁辰走近,戴上白手套,缓缓拨开棋子。他蹙眉盯着棋谱:页边空白处,有一行细小的铅笔字迹,不是棋谱常见的注解,而是一串莫名的数字与符号:“7-11,角—对角”。像是一句只有写下的人才能懂的暗号。
旁边抽屉没有锁。里面夹着一份折叠过多次的老报纸。纸张已经发黄,标题是十几年前的一则不起眼的新闻:某地招商引资项目搁浅,几名官员被问责。奇怪的是,文章里有几处人名被红笔划过。
梁辰翻看了几秒,目光沉了下来。他心里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不像是自尽前随手翻阅的旧物,更像是刻意留下的提醒。
“梁处,遗书在这。”一名年轻警员把文件袋递过来。
梁辰抽出那张纸,盯着看了很久。遗书只有短短三行:
“仕途至此,心力交瘁。
愿以此身谢天下,谢家人。
世事如棋,一着不慎,皆成空。”
字迹潦草,尤其最后一句的“空”字笔画明显迟疑,似乎写了又改。
梁辰心里一紧。他见过许多自尽遗书,绝望也好、愧疚也罢,总有一种情绪的必然性。但这一份,反倒更像是仓促之间被迫写下的。
“时间?”他问。
“初步推断是今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警员回答。
“家人在哪儿?”
“夫人说,她十点半就睡了,凌晨一点左右才被叫醒。”
梁辰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在书房里走了一圈。窗户关得很紧,门锁完好,现场没有搏斗痕迹。自尽的结论看似天衣无缝。可就是太整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