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记得自己当时接了水,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加油”。
那孩子的表情,瞬间从拘谨变成了某种近乎于被特赦的狂喜,眼睛亮得惊人。
“官方通告出来了,定性是意外。”
陈彦宁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和杯子里的冰块一样,又冷又硬,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意外?”
江辰终于开口。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砂纸,磨出来的动静又干又涩。
“连续工作超过三十个小时,违反《劳动法》第八章第四十一条。特种设备常年未检,涉嫌构成重大责任事故罪,依据《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条,最高可处七年有期徒刑。现场缺乏最基本的安全保障措施,属于典型的过失致人死亡。你管这个叫意外?”
陈彦宁端着威士忌杯的手停在半空。
她转过身,隔着吧台,第一次正眼看他。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审视的陌生感,像是在打量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
“那是网上流传的说法,没有形成证据链。”
她把杯子放在台面上,大理石发出一声闷响。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证据?”
江辰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干得能掉下渣来的笑,“人都烧成一捧灰了,他们有的是时间,把所有证据都做得天衣无缝。”
陈彦宁不说话了。
琥珀色的酒液里,冰块正在缓慢融化,偶尔轻轻撞击杯壁,发出微不可闻的“叮”的一声。
她当然清楚。
出事的那个剧组,背后最大的投资方是华星影业。
而华星影业的公章和法人章,都攥在林逸手里。
那个男人,给了江辰十年最好的资源,也用这些资源,造了一座华美却坚固的笼子,十年了,他一步都没能走出去。
“江辰。”
陈彦宁喝了一口酒,杯子重重地墩在台面上,里面的冰块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把那个念头,给我掐了。”
她一步步走过来,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下敲在江辰的心口。
她站定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陷在沙发阴影里的那个轮廓。
“《无尽长夜》,华星是最大投资方,资方随时可以撤换男主角。你下个月要宣的两个高奢,L家和V家的亚洲区总裁,每周都跟林逸约在西山的高尔夫球场。这还只是我能立刻想起来的。”
每一个字,都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与这个名利场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
“所以呢?”
江辰终于抬起头,眼睛在昏暗中看不真切,“所以他活该死?”
“没人说他活该!但这不是你的战争!”
陈彦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有些刺耳,“这圈子每天都在死人,过劳死的,抑郁跳楼的,出意外的,你每一个都要管吗?你现在跳出去当那个唯一的活靶子?几家公司的违约金加起来,你拿什么赔?你背后那几十号人的团队,跟着你一起喝西北风?”
客厅里只剩下冰块融化时,细微的、水滴滴落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