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被拐卖的第七年,邻家哥哥陆寻舟找到了我,杀光了买我的那家人。
他被拷走时,浑身是血,却在笑:「后悔?」
「我只后悔没有早点找到她,让她吃了这么多苦。」
「现在好了,她干净了,喻夏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姑娘。」
他出狱后,我家已经破产,我靠摆地摊为生。
他沉默地陪了我三天。
然后转头进了本市最声名狼藉的会所,成了头牌。
1.
陆寻舟出狱那天,我没去接他。
因为我正被房东堵在不足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逼着给刚出狱的「杀人犯哥哥」腾地方。
「真晦气!杀人犯住我的房,我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肥胖的房东太太吐口水在地上,指着我的鼻子,
「喻夏,当初看你可怜才租给你,现在还敢带个拖油瓶?」
「今天不交双倍押金,就给我滚出去,睡桥洞去!」
她话音刚落,一只手就掐住了她的后颈。
陆寻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像一头沉默的野兽。
七年牢狱,磨掉了他所有的少年气,只剩下戾气。
他没说话,只是微笑着,五指一寸寸收紧。
房东太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球暴凸,双脚离地乱蹬。
周围的邻居探头探脑,对着我指指点点。
「啧啧,落魄大小姐,如今又跟个杀人犯混在一起。」
「真是绝配,一个疯子,一个杀人犯。」
我冲过去拉住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
「陆寻舟,放手!你想再进去一次吗?」
他这才松开,房东太太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陆寻舟转头看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露出一点温度。
他用刚掐过人的手,抬起来,用粗糙的指腹擦过我的脸颊。
「我不在,他们就是这么欺负你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楼道都安静下来。
房东太太连滚带爬地跑了,邻居们也「砰」地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
七年的时间,在他身上刻下了太多痕迹,
唯独看我的眼神没变,专注又偏执。
我低头看着自己被磨出茧的手:「没办法,要活下去。」
他没再说话,只是脱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
盖在我摆摊用的廉价货物上。
他走进来,打量着这个狭窄、阴暗、散发着霉味的小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床头那碗吃到一半的泡面上。
他沉默地走过去,端起来,直接倒进了垃圾桶。
「以后不许再吃这些。」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们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了。
他一把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委屈你了,以后都有我。」
他在出租屋里陪了我三天。
三天里,他把这个小破屋的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修好了漏水的水龙头,还用捡来的木板给我加固了摇晃的床腿。
他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看得我心里发毛。
第四天,房东的催租电话又打了过来,语气恶劣。
陆寻舟接了电话,只说了一个字:「滚。」
挂断电话后,他对我开口:「夏夏,等我。」
然后走进了夜色里。
那一晚,他没有回来。
第二天,我是在本市最大的八卦论坛上看到他的。
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照片。
他赤着上身,灯红酒绿的光影落在他紧实的肌肉上,脖颈上一个暧昧的口红印。
标题是:《深挖「夜色」新晋头牌King,富婆一晚豪掷百万的男人》。
我冲到「夜色」,在大厅里见到了他,却被保安拦住。
他被一群富婆簇拥着,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逢迎笑容。
看到我,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拨开人群朝我走来,我却像见了鬼一样后退。
直到陆寻舟的经理人出现。
她上下打量我,眼神轻蔑:「你就是喻夏?阿舟提起过你。」
「让他出来见我!」我眼睛通红。
经理人笑了,点了支烟:「他现在忙着呢,周太太点了他,正在包厢里‘聊天’。」
她刻意加重了「聊天」两个字。
「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谁才进的这个火坑?小姑娘,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昨晚他一晚上赚的钱,够你摆十年地摊了。」
「他拿命为你挣钱,你倒好,跑来砸他饭碗?」
那天,我在「夜色」门口从天黑等到天亮。
清晨,我看到陆寻舟从里面走出来。
周太太,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
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陆寻舟看到了我,脚步顿了一下。
但他没有推开那个女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那眼神,和我记忆中那个为了我杀人的少年,渐渐重叠,又渐渐剥离。
他朝我走来,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和酒气。
他把一张银行卡塞进我手里。
「密码是你生日。」
「以后别来这里了,脏。」
「我们可以慢慢来,我可以多摆几个小时的摊......」
我死死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跟我回家,我不想让你再过这种日子。」
他打断我,指腹摩挲着我的手背,
「我想让你穿最好的裙子,住最大的房子,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我把卡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继续出我的地摊。
但很快,我就摆不成了。
总有地痞流氓来找麻烦,掀我的摊子,抢我的货。
那天,我的摊子又被掀了,货物撒了一地。
我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捡,眼泪砸在脏兮兮的地面上。
一双昂贵的定制皮鞋停在我面前。
陆寻舟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看起来和这个破旧的街道格格不入。
「还要固执到什么时候?」
我没理他,他蹲下来,握住我的手腕。
「喻夏,跟我回家。」
我甩开他:「我的家早就没了!」
「那就再建一个。」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们结婚。」
我愣住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戒指。
「喻夏,从今天起,我养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以后别人有的,你都会有。」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我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和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溃败了。
不等我反应,他拉起我的手,走进民政局。
红色的本子拿到手时,我还是懵的。
我被他带回了「家」。
不是那个出租屋,而是一个高档小区的公寓。
他把我按在浴室里,亲手给我洗掉了满身的尘土。
温热的水流过我的皮肤,他把我拥入怀里,
我才意识到我和陆寻舟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了。
2.
我们的生活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搬离了那个破旧的出租屋,住进了高档小区的公寓。
我的地摊也不用再摆了。
他把我养在家里,像养一只金丝雀。
每天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
有时是一条漂亮的裙子,有时是一束娇艳的玫瑰,有时是一块精致的蛋糕。
他把所有的钱都交给我,自己只留一点零花。
会亲自下厨,为我做一桌子好菜,然后温柔地看着我吃完。
帮我洗澡,吹头发,包揽所有家务,
也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熬好红糖姜茶;
所有人都羡慕我,说我苦尽甘来,找了个这么疼我的男人。
我以为,那些黑暗的过去,终于要过去了。
我甚至开始相信,我们可以像普通夫妻一样,拥有一个温暖的未来。
直到那天晚上,我无意识的去看到他的手机。
他没有设密码,我点开,看到一条下午发出去的短信。
收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只有一句话:
「她最近很稳定,没有再发作。」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发作?
我往上翻聊天记录,却发现全都被清空了。
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开始留意陆寻舟的一举一动。
他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但这份温柔背后,似乎藏着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从不让我一个人出门,去哪里都必须有他陪着。
我所有的社交软件,他都要求知道密码。
他解释说,这是我被拐卖后留下的心理阴阴影,
因为需要保证我绝对的安全感。
我信了。
直到有一次,我在街上偶遇了大学同学。
我们聊得很开心,交换了联系方式。
回到家,我发现那个同学的微信,被陆寻舟拉黑了。
我质问他,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夏夏,他看你的眼神不对,我怕他伤害你。」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帮我清理一个垃圾。
又一次,我和朋友视频聊天,聊到兴头上。
陆寻舟刚健完身回来,赤着上身,
带着一身热汗,从我身后一把将我抱住。
「夏夏,你答应我,今天只属于我的。」
他亲昵地吻我的脖子,对着镜头里的朋友笑了一下。
朋友尴尬地找了个借口,匆匆挂断了视频。
这些看似温柔的占有,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线,
将我越缠越紧,让我窒息。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吵架。
我歇斯底里地朝他吼:
「陆寻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控制我!」
他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承受我的怒火。
等我冷静下来,他又像没事人一样,
端来我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夏夏,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我们错过了七年,我只是想把错过的时间弥补回来。」
看着他卑微讨好的样子,我又心软了。
或许,他只是太爱我,太怕失去我了。
3.
我这样安慰自己,却无法忽视心底越来越深的不安。
梦里一片血色,有人在我耳边尖叫。
我浑身冷汗,下意识地摸向身边,却摸了个空。
陆寻舟不在。
书房的门缝里透出光。
我赤着脚走过去,看到他正对着电脑,查什么资料。
但是第二天我去找记录的时候,全被清空。
从那以后,我开始偷偷地观察陆寻舟。
我发现,他每晚都会等我睡着后,再悄悄地离开卧室。
他会去阳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或者一站就是一整夜。
有一次,我假装睡着,跟了出去。
我听见他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从未听过的疲惫和......恐惧。
「......还是会做噩梦,情况不太好。」
「药量不能再加了,她身体受不住。」
「我知道,我会看好她的。」
挂了电话,他转过身,撞上了站在阴影里的我。
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平静。
「怎么醒了?又做噩梦了?」
他走过来,想像往常一样抱我。
我躲开了。
「你在跟谁打电话?加什么药?」
我死死地盯着他。
他沉默了片刻,说:「一个朋友,他妻子也经常做噩梦,跟我交流心得。」
这个借口太过拙劣,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们之间的信任,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从那天以后,我总觉得他在监视我,在我饭里下药,
想把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只能依附他生活。
我们的争吵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有一次,我情绪失控,打碎了家里所有的东西。
他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收拾残局,然后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夏夏,别怕,有我呢。」
他的怀抱很温暖,却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开始计划逃离,偷偷联系了一位心理医生,林泽。
他是我在一次社区义诊上认识的,很温和的一个人。
我告诉他我的困扰和恐惧,我怀疑我丈夫在给我下药。
林泽很耐心地听我讲完,然后给我做了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去医院看望生病的同学,支开了陆寻舟。
检查结果出来,我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被下药的痕迹。
我拿着报告单,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难道是我疯了吗?
是我把陆寻舟的爱,当成了控制和伤害吗?
我怀着满心的愧疚回到家,准备向他道歉。
推开门,却看到陆寻舟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看到我回来,他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可怕。
「去哪儿了?」
「我......去看同学了。」
我心虚地低下头。
他把信封丢在茶几上:「是去看林泽医生吧?」
信封里,是我和林泽的通话记录。
我浑身冰冷,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你调查我?」
「我只是担心你。」
他站起来,一步步向我逼近,
「夏夏,我告诉过你,你不需要医生,你只需要我。」
他的眼神,不再是温柔的潭水,
而是深不见底的旋涡,要将我彻底吞噬。
我怕了,真的怕了。
我转身想跑,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他力气大得惊人,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你要去哪儿?」
他低声问,「去找那个医生,告诉他你丈夫是个疯子吗?」
「放开我!」
我尖叫起来。
他却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绝望。
「夏夏,别逼我。」
那天晚上,他把我锁在了卧室里。
我被他彻底囚禁了。
4.
陆寻舟像喂养宠物一样,每天定时给我送饭送水。
他会陪我说话,给我讲我们小时候的故事,
语气温柔得仿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我知道,我快被他逼疯了。
我捂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床上。
陆寻舟会把我抱在怀里,像哄一个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
「别怕,夏夏,」他在我耳边低语,
「有我在,那些坏东西都伤害不了你。」
我试过绝食,试过自残,想用这些方式逼他就范。
可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然后撬开我的嘴,强行把食物灌进去。
随后,他会仔仔细細地给我处理伤口,
然后用更结实的绳子把我绑在床上。
「夏夏,听话。」
他抚摸着我的脸,眼神偏执而疯狂,
「外面太危险了,只有待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我放弃了抵抗,开始假意顺从。
对他笑,也开始主动吃饭,表现得像一只被驯服的羔羊。
他似乎信了,对我的看管渐渐放松。
开始偶尔出门,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我知道,陆寻舟从来没有真正金盆洗手。
他只是把他的战场,从灯红酒绿的会所,转移到了更隐秘的地方。
趁他出门,我拼命地跑,不敢回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逃得越远越好。
我第一时间联系了林泽。
在电话里,我泣不成声,把陆寻舟囚禁我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林泽让我去他的诊所,他说他会保护我。
在林泽的心理诊所里,我喝着他递过来的热茶,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喻小姐,你丈夫可能有很强的控制欲和偏执型人格,」
「这或许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
林泽分析道,「我会帮你联系庇护所,必要的话,我们也可以报警。」
「报警......」我犹豫了。
陆寻舟是为了我才坐牢的,如果我再把他送进去......
林泽看出了我的顾虑,温声劝道:
「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让他接受专业的治疗,而不是纵容他伤害你,也伤害他自己。」
我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就在这时,诊所的门被敲响了。
林泽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陆寻舟。
他手里提着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蛋糕,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夏夏,该回家了。」
他好像完全没看到林泽,径直朝我走来。
林泽挡在我面前:「陆先生,请你离开,喻小姐现在不想见你。」
陆寻舟的目光落在林泽身上,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你是谁?」
「我是夏夏的医生。」
「医生?」
陆寻舟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她没病,不需要医生。」
他绕过林泽,想来拉我。
我吓得躲到林泽身后。
这个小小的动作,似乎彻底激怒了他。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像一头被触怒的野兽。
「我最后说一遍,」他看着林泽,一字一顿,
「她是我的妻子,把她,还给我。」
诊所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害怕得浑身发抖,死死地抓住林泽的衣角。
怕陆寻舟会像七年前那样,失去控制,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我鼓起勇气,对他喊道:「陆寻舟,我们离婚吧!」
他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
「离婚,我受够了!」我重复道,
「我不想再像现在这样被你囚禁的生活在一起!」
「疯子......」他喃喃自语,眼里的光一点点碎裂。
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好啊。」
他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看着他萧瑟的背影,我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5.
陆寻舟没有再来找我。
我在林泽的帮助下,暂时住进了庇护所。
递交了离婚申请,也申请了人身保护令。
我开始找关于七年前那场血案的事情,总觉得有什么隐情。
无数新闻报道弹了出来。
《震惊!城郊农户一家五口惨遭灭门!》
《凶手竟是邻家少年,为爱复仇还是另有隐情?》
我一条条地看下去,报道的内容和我记忆中的差不多。
陆寻舟为了救我,杀光了买我的那家人。
但其中一条报道的末尾,提到了一句。
「据悉,案发时,现场找到第四个人的血迹,至今无法解释。」
我的心,莫名狂跳起来。
几天后,林泽带来一个坏消息。
2
陆寻舟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信息里是一段视频,背景是我们结婚时租的出租屋。
陆寻舟坐在镜头前,脸色苍白,神情却异常平静。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两只玻璃杯,和一个小小的药瓶。
「林医生,」视频里,他的声音很温和,
「谢谢你这几天照顾夏夏。」
「麻烦你转告她,一个小时内,如果我看不到她,我就喝了它。」
「她如果不愿意回来,我也不会一个人活着。」
「我会死在我们开始的地方,让她用一辈子来记住我。」
我的心跳骤停。
林泽脸色铁青:「要不我还是报警?」
「但从这里过去最快也要四十分钟,我怕来不及......」
我怎么可能让陆寻舟死。
我推开林泽,疯了一样往外冲。
「夏夏,别去!」
「这一定是他的圈套!」
林泽在身后大喊,我听不见。
我只是知道,我不能让他死。
不能再让他因为我,付出任何代价。
我赶到出租屋时,门没有锁。
陆寻舟就坐在那里,和视频里一模一样。
他看到我,笑了。
「夏夏,你来了。」
他站起身,朝我张开双臂。
我冲过去,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他紧紧地抱着我,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他低头,吻上我的眼泪,然后是我的唇。
这个吻,带着浓重的绝望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我被他吻得几乎窒息,浑身发软。
我甚至没有注意到,门,在我们身后,被轻轻地关上了。
门外,传来了林泽焦急的敲门声。
可那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陆寻舟打横将我抱起,走进卧室。
他把我放在床上,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夏夏,从今天起,你哪里也不许去了。」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看着他,终于意识到。
我逃不掉了。
这辈子,我都逃不出陆寻舟这个牢笼。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
「夏夏,该吃药了。」
我看着他,眼神空洞。
「这是什么?」
「让你睡个好觉的药。」
他把药片和水杯递到我嘴边。
我没有反抗,顺从地把药吃了下去。
药效很快就上来了,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听到他在我耳边,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
一遍又一遍地低语:「睡吧,我的夏夏。」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6.
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的窗户被木板钉死了,透不进一丝光。
我被锁在床上,手腕和脚腕上,都缠着厚厚的软布,下面是冰冷的金属镣铐。
陆寻舟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
「醒了?饿不饿?」
见我不说话,他自顾自地开始介绍,
「这是我们的新家,夏夏喜不喜欢?」
他把粥放在床头,「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平静。
「陆寻舟,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好起来。」
他舀起一勺粥,递到我嘴边。
我偏过头,躲开了。
他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
「为什么要去找他?」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
「陆寻舟,你到底要做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七年,我是怎么过的?我活在愧疚里,我觉得是我害了你!」
他脸上的冰冷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蹲下来,伸手想碰我的脸,却被我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告诉你?」他自嘲地笑了笑,
「告诉你你是个杀人犯?告诉你你疯了?」
「然后让你去自首,在精神病院里关一辈子?」
「喻夏,我坐牢,只要七年。」
「你进去,就是一辈子。」
我愣住了。
七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
我记得被救出来后,我昏迷了很久。
醒来后,警察来给我做笔录,问我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说,是陆寻舟,他像个英雄一样,冲进来,救了我。
所有人都相信了我的话,陆寻舟也认了罪。
可现在,他告诉我,我忘了。
「那天晚上,」陆寻舟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我找到你的时候,那家人......已经都死了。」
我瞳孔骤缩。
「你......你说什么?」
「我到的时候,你正拿着一把刀,站在那三具尸体中间,你浑身是血,」
「你看到我,忽然就笑了,然后把刀丢在地上,说,阿舟,我干净了。」
「然后,就晕了过去。」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骗我!」
我激动地挣扎起来,镣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亲眼看到,是你杀了他们。」
「是吗?」
陆寻舟看着我,眼神悲哀,「你看到的,真的是真相吗?
还是你希望看到的真相?」
他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我面前。
那是一张泛黄的报纸,七年前的。
上面的头版头条,是那起轰动一时的灭门案。
报道里提到一个细节,警方在现场,发现了第四个人的血迹,
但一直没找到血迹的主人。
「那血,是你的。」
陆寻舟说,「你在和他们搏斗的时候,受伤了。」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报纸,浑身抖得像筛糠。
一些被我刻意遗忘的,模糊的片段,开始在脑海里闪现。
尖叫,哭喊,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还有,我手里温热粘稠的触感......
「不......不是我......」
我抱着头,痛苦地尖叫起来。
「夏夏,看着我。」
陆寻舟捧起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你只是在保护自己。」
「是我没用,是我没有早点找到你,才让你经历了那些。」
「所以,让我来承担这一切。」
「你只要像以前一样,当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公主,就好了。」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的黑匣子。
我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7.
被拐卖的那七年,是地狱。
我被卖给山里一户人家,给他们家又老又丑的傻儿子当媳妇。
那不是人过的日子。
打骂是家常便饭,我像牲口一样被圈养,被蹂躏。
我逃过,被抓回来,打断了腿。
我求过,换来的是更残忍的折磨。
绝望中,我的人格开始分裂。
我的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我」。
她强大,冷漠,充满仇恨。
是她支撑着我,在那个人间地狱里,活了下来。
陆寻舟找到我的那天晚上,那个傻子又想对我施暴。
我身体里的另一个「我」,苏醒了。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绳子,抢过他手里的刀。
然后,就是一片血色。
我杀了那个傻子,杀了他看热闹的父亲,杀了他幸灾乐祸的母亲。
我像一个疯子,把他们全部捅死。
等我恢复意识时,陆寻舟就站在我面前。
他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看着像恶鬼一样的我,没有害怕,没有厌恶。
他只是走过来,轻轻地抱住我。
「别怕,夏夏,我来了。」
是他,清理了现场,抹去了我存在的痕迹。
把所有的罪,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为了让我继续当那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姑娘」,
心甘情愿地,去坐了七年的牢。
而我,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选择性地遗忘了那段最血腥的记忆。
我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把陆寻舟当成了我的救世主,杀人凶手。
真相,原来是如此的不堪和丑陋。
我看着陆寻舟,泪流满面。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他吻掉我的眼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
「我发过誓,要保护你一辈子。」
我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控制我,
为什么要隔绝我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怕,怕我再受到刺激,会唤醒身体里那只嗜血的野兽。
他也怕,怕当年的真相被揭开,我会承受不住。
陆寻舟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构建了一个看似安全的囚笼。
而我,却把他当成了疯子,一心只想着逃离。
我真是......太傻了。
8.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
我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逃离。
开始配合陆寻舟的「治疗」。
按时吃饭,按时吃药。
他喂我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做噩梦的时间越来越多,根本没办法睡觉。
总能看到满屋子的血,看到那一家五口人,变成厉鬼,朝我索命。
我会在深夜惊醒,尖叫不止。
他开始给我注射镇定剂,以至于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昏睡。
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会喂我吃饭,
给我洗澡,像照顾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假人。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精神也濒临崩溃。
每当这时,陆寻舟就会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一遍遍地在我耳边说:「别怕,我在。」
他的怀抱,是地狱里唯一的浮木。
我恨他,却又无可救药地依赖他。
我们就像两株纠缠在一起的藤蔓,
在黑暗里,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疯狂生长。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
直到林泽的再次出现。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撬开了门锁,冲了进来。
看到我被锁在房间,他眼睛都红了。
「畜生!」
他一拳打在陆寻舟的脸上。
陆寻舟没有还手,只是默默地擦掉嘴角的血。
林泽冲过来,想解开我的镣铐。
「夏夏,别怕,我来救你了!」
我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你走吧。」我淡淡地开口。
林泽愣住了。
「夏夏,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走。」
我平静地重复道,「这里不欢迎你。」
「你......你被他洗脑了吗?」
林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是个疯子!他在囚禁你!」
「他不是疯子。」
我摇了摇头,「疯的那个人,是我。」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林泽。
包括我分裂的人格,包括七年前那个晚上的真相。
林泽听完,脸色煞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同情,还有......恐惧。
我知道,他害怕了。
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会害怕我。
除了陆寻舟。
「所以,你现在是自愿被他关在这里的?」
林泽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点了点头。「林医生,谢谢你。」
我说,「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请你不要再插手了。」
林泽失魂落魄地走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陆寻舟。
他走过来,低声问道,「为什么不跟他走?」
「走了,去哪儿呢?」
我看着他,反问道,「是被送去精神病院,被当成怪物一样研究?」
他沉默了。
我伸出手,抱住他。
「陆寻舟,你不是说,我们注定要烂在一起吗?」
他身体一僵,随即,用更大的力气,回抱住我。
「是,我们注定要烂在一起。」
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是我的药,也是我的枷锁。
他是我的地狱,也是我唯一的天堂。
9.
我们在床上三天三夜没下床,直到精疲力尽,才沉沉睡去。
醒来后,做饭去了
我伸手在他枕头底下摸索,摸出了一沓厚厚的纸。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清了上面的字。
《精神鉴定报告》。
名字是我的,喻夏。
诊断结果是,重度精神分裂,反社会人格。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他不是在猜测,不是在防备,
而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身体里,住着一个魔鬼。
陆寻舟不知何时站在床前,从我手里拿过那沓报告。
他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
把它们一张一张地,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
「都是假的。」
他搅碎了最后一张纸,走到床边,
单膝跪下,把头埋在我的腿上,轻声哄我,
但是他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
「夏夏,」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我错了。」
「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你,我以为我可以治好你。」
「但我错了......我把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才是那个疯子。」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主动碰他。
他的身体一僵。
「陆寻舟,」我看着他,「你怕吗?」
「我怕。」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我怕你真的疯了,我怕你忘了我,我怕你伤害自己。」
「从找到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我怕我一闭上眼,你就不见了。」
他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为我坐牢,囚禁我的男人,
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俯下身,吻去了他脸上的泪,随后起身。
走到床头柜前,我从柜子摸出了一把水果刀。
那是我早就藏好的。
我把刀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冰冷的触感,让我感到一阵战栗的快感。
「你到底要什么?」我问他。
这个问题,我问过他很多次。
每一次,他都用温柔和爱来回答我。
但这一次,我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那个答案。
陆寻舟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无尽的悲伤。
他伸出手,温柔地握住我的手。
然后,引导着我,将刀尖,对准了他自己的心脏。
「我说了,」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是你的药,也是你的枷索,我们注定要烂在一起。」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用力往里一送。
温热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我们的手。
我没有松开,他也沒有躲闪。
我们看着彼此,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疯狂的倒影。
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他不是我的药。
他只是我这种毒药的,唯一一副解药。
而我,也不是他的枷锁。
我是他心甘情愿,套上的囚笼。
我们本就是一体。
是彼此的骨血,是彼此的宿命。
从十岁那年,他为了我打第一架开始。
从我被拐走,他疯了一样找了我七年开始。
从他为我顶罪,走进监狱大门开始。
从我手刃仇人,满身鲜血地对他说「我干净了」开始。
我们就已经,再也分不开了。
血,越流越多。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可他还在笑。
「夏夏,别怕。」
他的声音开始微弱。
「死,也死在一起。」
我俯下身,吻住了他冰冷的嘴唇。
「好。」
我贴着他的唇,轻声回应,「我们死在一起。」
血泊在我们身下蔓延,像一朵妖异的红莲。
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只有一种融入骨血的温暖。
窗外的天,好像亮了。
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但我们,活成了彼此的全世界。
我的婚姻,不是救赎,是同沉。
我们,一起烂在了,这摊名为「爱」的泥沼里。
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