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有大妖。
这是雾湾村流传已久的祖训。
海浪拍打着青黑礁石,薄雾如纱幔般笼罩海面。
礁石上,林渊手中钓竿猛地一沉。
“有大货!”
林渊连忙收力,一双铁钳般的手牢牢钳住钓竿,因为常年日晒,黝黑的二头肌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
身后一众村民本是凑趣看热闹,见状皆屏息凝神,连粗气都不敢喘。
“大货,林渊真有你的,这鱼卖了可得请俺吃几斤牛肉,俺这嘴里早淡出鸟来了。”
唯有张虎这虎逼咋咋呼呼,一想到能卖钱买肉,恨不得用出十二分的力。
哗啦啦!
海水翻涌如沸,一条黑影在浪里若隐若现,身形竟有两米长短。
“是巨型石斑鱼。”
张虎的大嗓门震得礁石都在回响
林渊使出浑身力气缓缓收线,钓竿都弯成了月牙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 声。
海上雾气陡然转浓,先前还宛若轻纱,此刻竟像谁家泼翻了墨汁,正一点点浸染海天。
“不好,是浓雾。”
“祖训说薄雾时没事,但浓雾出现必有大妖。”
“林渊哥,我们得赶紧走了。”
村民们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张起来。
“走?”
张虎眼瞅着大鱼就在眼前,哪里舍得,“这可是能换大钱的宝贝,都搭把手,拉上来再说!”
村民们被他一喊,也顾不上害怕,七手八脚围上去,与林渊一道使力。
巨型石斑鱼不甘被擒,剧烈挣扎晃动,鱼线绷得笔直。
“三,二,一,用力。”
林渊沉声发令。
“起!”
众人跟着齐喝用力,林渊手中钓竿猛地扬起,石斑鱼轰然砸在礁石上。
“撤。”
林渊当机立断,率先转身。
张虎和几个精壮汉子用渔网套住石斑鱼,拖着渔网狂奔。
浓雾已如潮水般吞没海岸,方才立足的礁石早已不见踪影。
林渊等人全部跑出浓雾笼罩范围。
拖着的石斑鱼却稍慢一些。
不过等众人将它拉出来的时候,它似乎并无什么变化。
众人惊魂未定,却听有村民颤声问道:“林渊哥,你先前钓的……可是蓝身大石斑?”
“胡说!”
张虎瞪他一眼,“蓝身大石斑体色白灰,这分明是浅褐底纹的巨型石斑。你这海边长大的,怎的连鱼都认不出?”
那人却指着渔网,嘴唇抖得更厉害:“你……你自己看!”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网中那条鱼,不知何时竟变了颜色,通体白灰,正是那极为少见的蓝身大石斑。
可方才他们钓上来的,分明是巨型石斑,怎会在浓雾里走了一遭,就变了模样?
“浓雾中,真的有大妖。”
张虎脸色惨白,牙齿咯咯打架,
其他人也是不寒而栗,恨不得将这条蓝身大石斑鱼扔了。
林渊心头一沉,不再多言,只道:“带回去给老村长瞧瞧。”
雾湾村村口,立着个女子。
她约莫二十五岁,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一身素色衣裙衬得身姿窈窕。
尤其一双笔直修长的玉腿,在古旧村落里更显醒目。
她是村里的私塾老师张容若,也是老村长的孙女。
此刻她抱臂而立,面若寒霜:“浓雾天还在外头晃荡,不要命了?”
村民们明显都有些怕她,缩着脖子不敢作声。
“这次没出事是你们运气好,但下一次呢?”
张容若又看向林渊,“林渊,虽不知爷爷为何对你那样客气,但雾湾村不是寻常地方,有些规矩,你既来了,就得守。”
“咳咳,容若。”
老村长拄着枣木拐杖从里头出来,他皮肤褶皱如树皮,眼神却透着股浑浊的深邃。
张容若见状,嗔道:“爷爷,您就惯着他吧!”
老村长却不理会,只问林渊:“您方才可是钓着东西了?”
林渊将鱼的变故说了,老村长闻言,喃喃自语:“血肉重塑,天魔造化……黑般若,你又出现了。”
“您说什么?”
林渊没听清。
“这条鱼,不能吃了。”
老村长道。
“村长,这鱼这么大,怎么说扔就扔了,这可值不少钱呢。”
张虎大声嚷嚷。
说罢,他还准备去碰那鱼,却听啪嗒一声,村长的拐杖落在他手上。
张虎满脸委屈,众人亦是不解,就见老村长用拐杖一点那鱼。
那鱼身上的血肉竟如流水般剥落,而后更是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
地上只余下一具完整的鱼骨,纹理清晰,宛如精雕细琢的玉器。
这一刻虽是盛夏,众人却如坠冰窟。
“此事您不必挂怀,且去歇息,其余事交给我处理便好。”
老村长收起鱼骨,对林渊一如既往的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尊敬。
林渊对此一直很疑惑,可问老村长,后者也不说理由,只说时机到了他就会知道。
奶奶是雾湾村人。
临终之际,让他务必来雾湾村,说这里有东西留给他。
两个月前他大学毕业,便跑来雾湾村。
但在这待了两个月,他也没找到奶奶给他留的东西。
正因为太闲,他才去海钓,让张容若很看不惯他。
“雾湾村,似乎真有些不同寻常。”
林渊神色凝重。
此前,他以为雾湾村,只是个普通小村子。
但今天的浓雾,以及那条巨型石斑鱼的变化,告诉他这里不简单。
且雾湾村的人衣着都很古旧,类似于百年前的风格,这明显封闭得有些过分。
正思忖间,“砰”的一声巨响从村后山上传来。
只见一道身影自数十米高处跃下,落脚处一块石磨竟寸寸碎裂,
碎石飞溅,其中一块擦着林渊咽喉飞过,直插入身后墙壁。
林渊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贴近死亡。
他的认知也被打破了。
这男子居然从数十米高处跃下,直接将一个石磨踩碎。
世间怎么会有人,能够做到这种事。
且林渊注意到,有块碎片眼看要伤了张容若,却被她素手一抄,捏成齑粉。
张容若,也不是普通人。
来者是个四十多岁,左眉有条蜈蚣状疤痕的中年男子。
他无视林渊,径直看向张容若,看似恭顺实则桀骜道:“小姐,原来您躲在这,可让我好找。”
“秦三。”
张容若脸色苍白。
“小姐,我需要再次提醒下,楚少他在等你。”
秦三道。
“三天,最后再给我三天时间。”
张容若苦涩道。
“好。”
秦三脸上露出笑容,“小姐,三天后,我来接你。”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满场沉默。
还是张容若打破这氛围,难得愧疚道:“抱歉,险些波及了你。”
林渊忍不住问:“他是何人?”
张容若摘下眼镜擦拭,长睫在眼睑投下阴影:“我师兄楚冲的仆从,秦三爷。”
林渊暗惊,只是个仆从便如此厉害,那张容若的师兄又该有多强?
随后他凝视张容若:“为何我感觉你对他,以及你的师兄,都显得很抗拒?”
张容若苦笑:“起初我也崇拜他们,向往师门的世界,可后来才知,师门中人皆双手血腥,视凡俗如草芥。”
林渊喉头干涩,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很想问一句“为何不报警”,却明白这非常幼稚。
张容若将眼镜戴上,眸光清冷:“凡者勿近非凡门,林渊,他们很危险,你最好离得越远越好。”
说罢,她转身离去。
林渊望着她的背影,而后视线落在破碎的石磨上,低声自语道:“所以,这个世界,是有神秘力量的。”
三天后,秦三爷果然来接张容若。
林渊担心老村长和其他村民,结果老村长和村民们眼神幽沉,木讷。
无人阻拦,甚至无人询问。
这让林渊感觉很诡异。
待秦三爷开的车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时,村子里忽然腾起雾气。
“怎么回事?”
林渊惊疑不定。
雾气越来越浓,很快便遮天蔽日。
紧接着,海水竟从海岸倒灌而入,漫过村道,哗哗作响。
林渊在村中行走,大喊道:“老村长,张虎。”
却无人回应他。
迷雾深处,一艘船缓缓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这地方即便有海水,那也是浅滩,可不适合行船,怎么会有船过来。”
林渊起初还没太在意。
数息之后,他瞳孔就猛地收缩。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现代船只,而是一艘非常古老的木制帆船。
高耸的桅杆,破旧的船帆,让林渊有种时空交错之感。
嗡!
也就在这时。
雾湾村剧烈颤动,过了会竟燃起熊熊大火。
林渊大惊,却发现那火焰并无灼热之感,反而带着一股寒凉气息。
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惧意,他还是本能就往外跑。
结果他刚跑出雾湾村,身体居然在朝古老帆船靠近。
他尝试后退。
然而,他意识中自己是在往后退,脚步却在往前。
他又尝试往其他方向,结果都无一例外,是通往古老帆船。
这一刻。
时空仿佛失去了意义。
除此以外,林渊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先前的一幕场景。
小小的一块碎木片,就险些杀死自己。
他的生命,实在太脆弱。
而且秦三爷并非刻意针对他,对方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
似乎他在对方眼里,完全就是一只蚂蚁。
想到这,林渊就一咬牙,朝帆船走去。
当林渊来到船边。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
船边明明没有人,却有一个舷梯垂了下来。
林渊登上船,发现船身比他想象中更庞大,也更古老
船的长度肯定超过百米,不知道是用什么木头打造的,和橡木有些类似,但纹理不同。
而在甲板的中央,竟有一具透明的水晶棺材。
水晶棺材里,躺着一个不着寸缕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