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漠,黄沙万里,狂风如刀。

这片被遗忘的废土,曾是上古佛魔大战的终焉之地。

焦黑的砂砾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罗汉金身与魔神骸骨。

终年不息的罡风,卷起砂石,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如亿万亡魂在风中悲泣。

灵气在这里稀薄得近乎于无,更混杂着难以驱散的怨煞与魔秽,是修仙者避之唯恐不及的绝域。

然而,就在这片终年狂风不止的沙海腹地,却奇迹般地矗立着一座山。

山不高,暗金色的山体表面布满了刀劈斧凿、雷火轰击的恐怖痕迹,似乎在无声诉说着曾经惨烈的战事。

山巅,并非奇峰峻岭,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废墟。

残破的殿基,断裂的巨柱,风化的佛像头颅半埋沙中,空洞的眼窝漠然望向亘古不变的昏黄天穹。

这里,便是昔日西漠佛宗圣地——大觉寺遗迹。

此刻,在这片象征着凋零与终结的废墟中央,一个身影正盘膝跌坐于风沙之中。

他身着一件发白、打满各色补丁的百衲僧衣。

身形枯瘦,面容清癯,深刻的皱纹似大地的沟壑,爬满了额头与眼角。

长眉雪白,垂落颊边。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与身下的断壁、身旁的残佛、乃至这万里黄沙、亘古罡风,都融为了一体。

没有惊天动地的佛光,没有梵唱禅音,只有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正是玄苦。

罡风卷着无数沙砾,狠狠撞击在他枯瘦的身体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

那单薄的百衲衣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砂砾在触及他身体寸许之外,便像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柔韧至极的屏障,悄无声息地滑落。

一只通体漆黑的沙蝎,被罡风卷起,张牙舞爪地朝着玄苦的面门扑来。

它那足以瞬间毒毙一头巨象的锋利尾针闪烁着幽蓝的毒芒。

玄苦依旧闭目,纹丝不动。

沙蝎撞在那层无形屏障上,狂暴的冲击力瞬间被化解于无形。

它茫然地跌落在地,晃了晃脑袋,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很快又钻入滚烫的沙砾中消失不见。

玄苦枯槁的手指间,捻着一串古旧、油润发亮的菩提念珠。

他的心神,沉入一片无边无垠、非空非有的寂灭之海。

海中,唯有一株含苞待放的金色莲花虚影,静静悬浮。

莲瓣之上,流淌着无数细密如微尘、由纯粹愿力与慈悲道则凝聚而成的符文,正是他毕生所证——“不伤微命”慈悲道则的外在显化,“九品功德金莲”的雏形。

道则化形,莲台九品。此乃佛门大能踏入渡劫期、触摸彼岸的至高象征之一。玄苦枯守大觉寺废墟三百载,非为凭吊,而是在这怨煞最重、杀孽最深之地,以无边慈悲心为熔炉,以不伤微命之誓为铁砧,淬炼打磨这朵本命金莲,欲证那无上菩提道果。

沙海的呜咽,罡风的嘶吼,在此刻都化作了天地间最宏大的梵音,与他识海中那朵金莲虚影产生着玄之又玄的共鸣。

呜——

一声凄厉到足以刺穿神魂的号角,毫无征兆地从极西的天际传来。

死寂,被骤然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