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弥漫着消毒水和白菊虚伪的清香。巨大的黑白遗照上,顾宏深——这座城市的商业巨鳄,我的生父——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微笑,俯视着下方泾渭分明的人群。
左边,是以他第三任妻子赵曼丽为首的顾家嫡系。赵曼丽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香奈儿,面纱后的眼睛红肿,却挺直了背脊,像一只守护巢穴的黑天鹅。她身后站着顾廷轩,我那个同父异母、哈佛毕业、早已内定为集团继承人的弟弟,年轻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恰到好处的悲伤与沉稳。再往后,是几位叔伯和集团元老,表情肃穆,各怀鬼胎。
右边,是乌泱泱的媒体和远远围观的、试图从这场世纪葬礼中分一杯羹的远亲旧故。
而我,顾晚,穿着唯一一件还能见人的旧款黑裙,独自站在一个尴尬的角落,像一颗被遗忘的尘埃。母亲早逝,父亲很快再娶,我从小就被放养在外,像个透明人。若非法律要求所有直系亲属必须在场,我恐怕连踏入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律师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遗嘱。冗长的法律条款后,进入核心部分。
“本人名下,顾氏集团百分之四十二的股份,以及名下所有不动产、流动资产、投资基金……”律师每念一项,赵曼丽和顾廷轩的下巴就抬高一分,下方的人群就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
直到最后。 “……上述所有资产,成立‘深蓝基金会’,由董事会监管,用于慈善事业。” 人群哗然!赵曼丽脸上的悲伤瞬间碎裂,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顾廷轩猛地攥紧了拳头! 律师无视骚动,继续念道: “本人单独赠予女儿顾晚……” 来了。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心脏可笑地漏跳了一拍。他会给我什么?一套郊区的公寓?一笔够我安稳度日的信托基金? “……位于城西山月湖区的‘汀兰苑’别墅一套,以及……” 山月湖区?那栋据说价值数亿、但常年空置、甚至闹鬼的旧宅? “……以及本人收藏的所有旧物,包括但不限于书籍、手稿、日常用品等。”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惊诧、怜悯,以及毫不掩饰的嘲笑。 就这?一栋没人要的破房子和一堆垃圾?这就是顾宏深对他这个边缘化女儿最后的“馈赠”? 赵曼丽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递给我一个混合着轻蔑和施舍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只配拿这些。 一股冰凉的耻辱感从脚底窜上头顶。我死死掐住掌心,才没让自己失态。 葬礼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我像个游魂,办理完繁琐的交接手续,拿着那把沉甸甸的、锈迹斑斑的旧钥匙,打车前往那个所谓的“遗产”。 汀兰苑远比我想象的更大,也更破败。巨大的铁门锈蚀严重,庭院里荒草齐腰高,三层高的欧式别墅外墙爬满了枯藤,窗户黑洞洞的,像怪兽的眼睛。 推开吱呀作响的厚重木门,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灰尘在斜射进来的光柱中飞舞。屋里堆满了东西:蒙着白布的家俱、散落的书籍、一堆堆看不清原貌的杂物……像个被时间遗忘的废墟。 这就是我以后的家?用我仅剩的存款勉强修缮它?还是把它卖掉,换取微薄的、可能还会被赵曼丽找借口克扣的现金? 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