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羡钰身为朝廷命官,按照律法,成亲之后有三天的假期的。
沈绛月前脚回到庭院,清荷后脚就送来一本册子。
清荷当着殷羨钰的面儿将册子递到沈绛月的手中。
她道:“少夫人,这是夫人差奴婢送来的,里面写着殷家的各种规矩。”
“待大公子继承家主之后,您作为她的结发妻子,自然要替大公子打点府中事务。”
“还望夫人将这册子上的东西牢记于心。”
“三日之后夫人会抽查这上面的内容,少夫人这些日子在上面多费些心思。”
交代完这一切之后,清荷施施然的离开。
沈绛月埋头翻看着册子中的内容,挂着浅笑的脸上抑制不住的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在边塞生活的时候 ,母亲拼尽全力想要给她最好的。
家中虽穷,却仍旧要把她送到学堂去识字。
但边塞的教学质量始终比不上京都。
母亲自己也识字,但她大部分的时间都用为生计奔波,鲜少为沈绛月指点迷津。
回到尚书府后,大娘对她不喜,处处打压她,更别提将她送入学堂了。
因此,沈绛月就是个半吊子的水平,这册子上的大多数字她都认不得。
磕磕绊绊,连蒙带猜只认得小部分。
沈绛月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在这上面犯了难。
殷羡钰见沈绛月面上显露出的难色,心中了然。
殷羨钰知晓沈绛月的出身后,他就已经做好了妻子目不识丁的准备。
他开口问:“你不认识这上面的字?”
沈绛月老老实实的回答殷羨钰:“我只认得一些。”
听到沈绛月说自己识字,殷羡钰挑了挑眉。
还认得一些,真是意外之喜。
他道:“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只要肯学,就不是难事。
殷羡钰撂下准话,沈绛月的心底却没有轻松上半分。
他亲自监督,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整整一下午,沈绛月被册子上的内容折磨的痛不欲生,书上的字符像是活了过来,跳跃反转,没有一个字进入她的脑海。
偏偏殷羨钰坐在她的身旁盯着她,她一点偷懒的想法都不敢生出。
沈绛月苦着一张脸,心直口快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世家的规矩未免也太多了吧。”
殷羡钰淡淡的瞥她一眼,善意提醒:“谨言慎行。”
隔墙有耳,母亲本来就对沈绛月颇有微词。
这些没分寸的话要是传到母亲的耳朵里,难免不会对沈绛月心生出不快。
况且这背后嚼舌根子的行为,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他作为沈绛月的丈夫,理应约束她的行为。
沈绛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悻悻然的立刻闭上嘴巴。
目光重新放回册子上,逐字逐句地背诵上面的内容。
两人在静默无声的气氛下共处一室,沈绛月简直是坐立难安。
一会动动腿,一会翻翻身。
殷羡钰突然放下手中宗卷,沈绛月被这动静惊了一瞬,转过头呆愣的看着殷羡钰。
后者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她被殷羨钰的目光盯的心头发慌,干巴巴的问:“怎…怎么了嘛?”
沈绛月回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会是吵到他了吧。
殷羨钰倒是记起一件事情—沈绛月识字,她肚子里墨水到底有多少?
他准备探探沈绛月的底子。
殷羨钰将宣纸和狼毫笔递给沈绛月,道:“你过来,先在这宣纸上写几个字。”
沈绛月拿着笔的手隐隐有些发抖,心底叫苦不迭,她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她写的字丑的人神共愤,根本拿不出手。
无奈殷羨钰发话,她又不敢不从。
沈绛月问:“写什么?”
殷羡钰:“随意。”
沈绛月顺着殷羡钰的意,硬着头皮在宣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殷羨钰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有些头疼。
沈绛月握毛笔的动作生疏,跟正确姿势八竿子打不着。
殷羨钰出声道:“姿势错了。”
骤然听到殷羨钰的话,沈绛月紧张的摩挲着掌心,下意识的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殷羨钰如雷贯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用舌头舔唇,姿势不雅。”
沈绛月动作一顿,硬生生憋回去自己心底的渴望。
两人沉默的看着宣纸。
纸张上三个字歪歪扭扭,像是伸展不开的毛毛虫,丑的人心底发慌,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沈绛月心底很清楚,殷羡钰这个老古板又要开始说教了。
果不其然,她甫一抬头就见殷羡钰清秀的眉宇紧锁,能够夹死苍蝇。
殷羨钰很无奈。
沈绛月既然识字,那也是上过学堂的人,怎么写出来的字这样…不堪入目。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自己到底还是对沈绛月的期盼太高。
沈绛月埋着头,等待着殷羨钰的点评,活像只鹌鹑。
殷羡钰拿着纸张看了许久:“你之前可有练过?”
沈绛月摇了摇头。
读书已经是奢望,纸墨笔砚更是贵的要死。
她最多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更别提练字了。
再说了,她根本没有练字的时间,为了生计,地里的活还需要人干。
殷羡钰这种蜜罐里养出来的人跟她这种乡下来的是说不清楚的。
见沈绛月神色惆怅,似乎是勾起了什么不好得回忆,殷羡钰自觉止住话头。
他将重心放在教学上:“毛笔是这样握的。”
殷羡钰从沈绛月的手中拿过狼毫笔做示范,抬手便在纸张上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句诗。
他握笔的姿势优雅大气,动作行云流水,整个过程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沈绛月看着上面的字迹,眨了眨眼睛。
云随竹动,月共水明。
字体龙飞凤舞,和殷羨钰稳重的形象迥异。
她就是个乡巴佬,品鉴不来,但殷羡钰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经他手的东西必然是顶好的。
沈绛月想也不想的吹捧附和道:“好看。”
殷羡钰这十几年来听过的夸赞数不胜数,他对沈绛月的话无动于衷。
他将狼毫笔重新递给沈绛月:“再来试试。”
沈绛月提着毛笔,这狼毫笔真材实料,比她之前握过的毛笔重的多了。
她继续小心翼翼地写自己的名字。
殷羨钰的眉眼舒展开来,孺子可教。
握笔的终于像模像样,写出来的字依旧丑的难以直视。
不过这也算一个进步。
他的心中突自有了思量,沈绛月写的字勉强过眼,离世家妇的标准还差的远。
还得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