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车窗外的路灯像是被雨水揉碎的星辰，一团一团地向后飞速掠去。光影割裂着江川的脸，他坐在副驾驶上，仍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今晚的“英勇壮举”。
“未未，你是没看到周屿那张脸，瞬间就僵了。他以为他是谁？十年不见，上来就给你敬酒，安的什么心，当我是死的吗？”
“还有白雪，就那个以前的班花，她那眼神，羡慕得都快拉丝了。她男朋友全程一句话都不敢说，你看我，在那种场合，怎么护着你的。”
“我知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没关系，这种得罪人的事，我来做。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邀功的亢奋和自我感动的深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滚烫的针，扎进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被雨刷器一遍遍刮开的模糊世界。
我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同学会包厢里的那一幕。
那不是保护。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当着所有老同学面的、对我进行公开羞辱的表演。
那杯酒，是压死我们七年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它不是稻草，它是一块巨石，轰然落下，将那些我一直以来刻意忽略、自我欺骗的裂痕，砸了个粉碎。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架桥上，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氤氲成一片迷离的光海。江川终于说累了，他侧过头，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微笑看着我，伸手想来抚摸我的头发。
“未未，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感动到了？以后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发丝的那一刻，我猛地一偏头，躲开了。
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换上了一种我极为熟悉的、带着审视和不悦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他问，声音冷了下来。
我依旧没有看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轻轻地踩下了刹车。车子在应急车道上缓缓停稳，双闪灯在寂静的雨夜里，开始一明一暗地闪烁，像一颗濒死的心脏。
我终于转过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这个在外人眼中对我百依百顺、体贴入微的“完美男友”，这个刚刚还在为“保护”我而沾沾自喜的男人。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极轻、极冷的笑，像是冬日湖面裂开的第一道冰缝。
“江川，”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下车。”
二
江川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林未，你发什么疯？”他皱起眉头，语气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恼怒，“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高架桥！你让我在这里下车？”
“对。”我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的内心平静得可怕，像一场狂风暴雨过后的死寂。所有的委屈、愤怒、挣扎，在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都沉淀了下去，化作了坚不可摧的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