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晴晚,我来的总算及时吧!”

残刃与长刀相撞的余音还在狭道里翻滚,铁屑四散,人群被这一下震得齐齐噤声。

林珏挡开断刃,脚下一错,残刃顺势抬起,已然对准那名持刀男子的喉口。她的影子在壁上拉得极长,像一道无声的判决。

“不要!”晴晚嘶哑地喊出,“不要杀他,他没有被控制。”

林珏刀势一收,腕骨微拧,残刃紧贴在男人颈侧,冷得他打了个寒战:“你,为什么动手!”

男人看着这道不知何时现身的瘦削身影,先是惧,再是慌,喉结上下滚动,忽地仰头大笑,笑意里带着破罐破摔的狞:

“成王败寇!马天晴,这种妇人之仁的人根本不配带领我们!为了她女儿,我们被迫在贫民窟滞留,才被追杀!”

“你放屁!”先前在木屋里护着晴晚的一男一女挤开人群,男人怒不可遏,“明明是你半夜偷偷溜出去!你一出井口就被天使逮住,是他们一路追着你,才暴露的据点!我们才被迫撤离!”

晴晚认出了二人,正是她相熟的邻居。天使暴乱后,他们一直追随母亲。

贫民窟的据点,本来就是小区里为了乱世预先修建的暗室与走线。

随从男人指着那名“刽子手”,话里全是怒气:“要不是你,我们也不用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刚刚喊的最凶的也是你!”

男人嘶声反驳,却只是虚虚地撑着气势:“她、她偏要护着那丫头——”

“够了。”林珏不耐,刀锋前送半寸,细薄的血线立刻在男人颈侧浮起来。她本不欲与口舌纠缠,此刻只想一刀了断这场混乱。

“小灵通,”晴晚却在这时压住了颤意,低声问,“在极乐死掉,是不是真的死掉?”

【极乐的每个气泡会在既定时段后重启;但在此之前——只要世界不重启,被杀之人不会复活。】

晴晚垂目,手指扣紧母亲的长剑。奇怪的是,这柄她曾经几乎握不稳的剑,此刻竟轻了一半,剑脊贴在掌心,反倒生出一种安定。

她抬头,视线穿过刀背,落在那人脸上。

那是一张她在乱世里无数次见过的脸——恐惧、怨、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狠。

她曾经憎恨过这类人,也曾替他们找过借口:他们只是被逼到墙角。

但母亲腹中的热血还在她手心一滴一滴地凉下去,恨在此刻把她心底最后一点善磨成极细的粉。

晴晚低声好像说了什么,像在对自己宣布判决。她没有再迟疑,横抬长剑,剑光从黑暗里吐出一尺泣血的冷白。

“等等——”男人瞳孔一缩,脚下一虚,话未完,剑已到。清啸一声,长剑利落斩下,血溅在石壁上,迅速被潮气浸成一朵黯红。

有人惊叫,有人退后,有人愣住。林珏没有看尸体一眼,只在心声里对晴晚说了句

“没事了,我们走吧!”

她一转身,才看见地上母亲的伤口又涌出新血——无力感像潮水倒灌,险些把晴晚的膝盖击穿。

一想到小灵通说过如果这个世界不重启的话,她的母亲就不会再复活,她咬住牙,拽起剑当拐杖,几乎跪着挪回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背:

“妈,撑一撑,我们马上走。”

这时,旁边灰色大耳喵喵艰难地翻了个身。它气息微弱,耳朵却倔强地撑开,像两面小小的帆,一把勾住晴晚的袖口往前拖,又回头用力一甩耳根,示意跟它走。

晴晚的邻居见此主动迎来过来:“把你妈妈交给我们吧!”

晴晚放心地把母亲交给眼前两人,随后跟着大二喵喵的指示在前面开路。

男人背起母亲,女人把碎布迅速缠住伤口,三人形成一个紧密的三角。

晴晚收起长剑,护在右侧;残刃一横,林珏悄无声息落在队伍后方殿后。

“不许跟过来!”林珏回身,目光横扫陷于惊惧与躁动的人群。有人想靠近,被她冷冷的眼神逼得止步。

狭管里风声低哑,脚步与心跳错落。后方拐角忽有两个额头上有印记的人在墙角探头,眼白翻起,口中呢喃着碎裂的祷词。

林珏一步掠出,残刃在黑暗里无声开合:刃背敲颈、刀脊磕腕,两道身影软下去,像被抽走筋骨。她从容收刀,连一点血都没沾在刃上。

又转过两道弯,后方忽有嘶喊追来。是方才被惊醒的流民,疯一样往这边拥。

林珏脚步不乱,残刃平举,像一扇门把追兵全数阻在外边,随后一压,门就关上了。

第一排人齐齐撞上刀背,痛呼着跌作一团。她挑掉两把湿冷的匕首,干净利落。

喵喵耳纹微亮,带着众人穿入一处看似死路的侧洞。

石壁后突然空了一块,潮意扑面而来——一处隐秘的地下祭祀场,像是被黑暗掏空在地心的一枚贝壳。

他们一踏进去,火光便像被什么微不可见的手指点亮。不是火,更像一串串细碎的磷光:

这里全都是灰色大耳喵喵!

几十只、上百只,或卧或立,挤挤挨挨,一双双琥珀色的眼在幽暗里亮成了一面安静的星河。它们的耳朵整齐地垂着,偶尔一齐抬起,像风吹过麦浪。

“这是……”林珏怔住。

“陨落天使的残灵。”晴晚答,目光穿过一列小小的影,落在祭场最中央——那儿有一块被擦拭得发亮的石台,上面刻着极浅的线,勾勒出一对羽翼的轮廓。

石台前摆着碎裂的羽骨与锈蚀的徽章,每一件都被小心翼翼地摆正,像某种悼念。

喵喵把他们带到石台后侧的壁龛。那是一道瘦长的裂缝,恰好能容两人并肩侧身。

女人与男子把母亲安置在石龛里,给她垫高头颅,喂了几口水。天晴睫毛颤了颤,费力睁眼看晴晚,唇角动了动,没发出声,指尖却轻轻按了按她的掌心。

林珏抽过一块半干的帆布,将裂缝外侧搭起遮挡,封住了来路。

灰耳猫“喵”了一声,抬起巨大的耳朵指向石台中央,示意将天晴放上去。随行二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把天晴抬上祭坛中央的羽翼刻纹处。

下一瞬,所有灰色大耳喵喵齐齐转身面向祭坛——

它们伏地,如朝圣般低首,耳廓斑纹一圈圈亮起,微光从耳尖回旋至耳根,再沿着石台纹路蔓延,化作一层温柔的光幕将天晴覆住。

天晴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伤口处的血止住,皮肉像被细小的线“缝”回原位,她的睫毛颤了颤,气息回暖。

晴晚渐渐好转的母亲,脸上的愁容终于舒展开。

咔——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沉闷的裂响。祭坛上方的天花如蛛网般开裂,碎石与尘灰直泻而下。

林珏眼疾手快,一臂横抱将祭坛中央的天晴猛地带回壁龛后,脚下一划,将三人压入壁龛的阴影中。

紧接着,一个满身绷带的人影从裂口直坠——右手握长刀,面具遮面,像一枚黑色的钉子,将地面轰地撞出一圈裂环。

裂口还未合拢,一批额心带黑印的“天使”俯冲而下,羽骨刮出刺耳的摩擦声。

更糟的是,整块天花板随之坍塌,祭祀场半边顶壁轰然倾颓,烟尘翻涌,一眼望去——头顶竟是“桑朵利亚巨塔”的底部。

巨柱林立,符纹倒垂,远处塔身上端隐约可见十字架,先前的六翅天使被钉在其上,六翼被钉透,血迹沿十字交点垂落成黑色的雨。

众人知道此刻非常不妙!

林珏跃出阴影,残刃一横挡住首先落地的两名天使。

羽锋斫下,她半步外切,刃背敲颈、刀脊破肘,两人应声倒翻。

晴晚则自侧翼挺剑上前,封住右路,剑锋在黑暗里划出一寸冷白,与林珏的残刃在空中交错成剪。

看着两人身后的大耳喵喵,绷带面具人发出低沉的嘶声,突然向两人袭来,右手长刀平斩,刀风压面。

林珏不退反进,残刃以弧封直,铿然一震,借力换位,刃尖从对方护臂下窜入,挑飞他的刀锋;晴晚看准空隙,斜劈刀背,迫使对方护刀回收,步伐被打乱半拍。

两人一前一后,一张一弛,像已经排练过千遍——实际不过短短数息,便硬生生在坍塌与羽骨间劈出一条走廊。

[【无终之约:信任度+10 → 70/100。魂链强度70%。】]

“右上五度——”林珏低声。晴晚的剑尖已提前抬起半寸,叮的一声把偷袭的羽刃磕开。

她眼角余光一扫,见林珏已把另一路的三名天使锁在残刃半弧之内,脚下划圆,刀锋轻轻一送,三人齐膝跪地。

“左壁裂缝可过两人——”晴晚提醒。随行二人抱着天晴先钻入缝。一只大耳喵喵跃上裂缝边,耳纹亮起,为缝道洒下一脉微光。另一只喵喵则跃至晴晚脚边,耳朵像帆一样替她挡住飞落的石屑。

“把它们给我留下!”绷带面具人低吼,肩背鼓起,长刀再次横斩。

林珏持残刃迎刃贴身,两刃将相交未交之际,她忽地收招半寸,让对方刀锋擦身而过,刃尾却在瞬息间敲上他腕骨。

这一敲不致命,却让他的握力一松,晴晚顺势一剑插入他护臂缝隙,冷光一抖,将其逼退三步。

“走!”林珏斜肩撞塌一截松动的梁石,用碎石封半边坍口。天使从裂缝外涌入的速度被生生卡慢。

她回身,见晴晚还在护住最后两只喵喵,便上前一提把其中一只揽到怀里,与晴晚并肩后退。

塔腹深处传来钟铃不合时的鸣响,带着金属疲惫的抖动。十字架处的六翅天使抬了抬头,像想说什么,终归无声。更多的天使沿塔内环坡道蜂拥而至,额心黑印在尘雾中像一簇簇熄不灭的霉火。

“再退三步,左切!”林珏沉声。两人同时反身对冲,残刃与长剑在半空交错换手,各自去接对方的武器。

完全信任的默契让这次换位丝丝不差。两名黑印天使吃了个空,脚跟一虚,被交叉而至的刀锋各自挑翻,撞进塌落的梁木中。

随行二人已把天晴护入更深的塔基管道。喵喵们沿壁疾走,耳纹一盏接一盏地点亮暗道,如同洒下的逃生星图。

“还有一段直廊。”晴晚喘着气。

“你挡前,我封后。”晴晚再一次把后背交了出去。

“好——我前你后。”林珏一笑。

两人没再多言,林珏踏入直廊,残刃滚起一线寒虹,把最后一波追兵尽数压回角门。晴晚则回身断后,将掉队的两只喵喵揽入怀中,步步倒退,无一失手。

此时林珏身影突然变得虚幻,晴晚顿感大事不妙。

[【降临体无法长时间在外面活动,林珏此时需要寄宿在晴晚的灵魂里。】]

随后林珏的身影没入晴晚的身躯。

就在此时绷带面具人突然袭来!

突然!状况再出!

晴晚脚底的地板开裂,她和两只喵喵与绷带面具人一起坠入了一黑暗洞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