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稚嫩的沙哑,却令人脊背发凉。

小禄子被问得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夸张地笑了起来。

“我说她什么?我说她是个小贱……”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一只手,快如鬼魅,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是萧衍。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前一秒,他还像一尊死物般坐在墙角的草堆上,下一秒,他整个人就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爆发出与他瘦弱身形完全不符的

恐怖力量和速度。

他的手死死地掐着小禄子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顶在了身后的墙壁上,“砰”的一声闷响,墙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呃……嗬……你……”

小禄子被掐得双眼暴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拼命地挣扎,双手双脚并用地去掰萧衍的手,却发现那只手坚硬如铁,纹丝不动。

极致的窒息感和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个废太子……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不是个快死了的病秧子吗?

另一个小太监也吓傻了,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连尖叫都忘了。

门外的苏晚晚,更是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她知道萧衍有狼性的一面,但她从没想过,他会如此直接,如此……狠戾。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属于未来暴君的、视人命如草芥

的冰冷。

“你刚才,说她什么?”

萧衍又问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但掐着小禄子脖子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森森的白。

小禄子已经说不出话了,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双腿开始乱蹬,眼看就要断气。

“萧衍!住手!”

苏晚晚再也顾不上隐藏,猛地推开门,嘶声力竭地冲了进去。

听到她的声音,萧衍那双冰封千里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他僵硬地侧过头,看向她。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小禄子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他的钳制,连滚带爬地摔在地上,捂着自己青紫的脖子,撕心裂肺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疯子!你这个疯子!你竟敢杀我!”小禄子一边咳,一边惊恐地尖叫。

苏晚晚没有理他,她快步走到萧衍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萧衍,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杀人是死罪!你这样会害死自己的!”

萧衍看着她,眼里的那片冰冷,在接触到她焦急的目光时,如同烈日下的积雪,迅速地融化了。他眼中的戾气和杀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

孩子般的茫然和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他骂阿姐。”他低声说,语气里满是固执。

仿佛在他看来,这是天底下最不容饶恕的罪过:谁骂她,谁就该死!逻辑简单,却也粗暴得可怕。

“咳咳……反了!反了!一个废太子,竟敢对咱家动手!”小禄子终于缓过气来,他从地上爬起来,惊怒交加,在苏晚晚这个弱女子面前,他的胆气

又壮了起来。

“小贱人,还有你!你们俩都给咱家等着!咱家这就去敬事房禀告王总管,说你们意图谋害宫人!咱家要亲眼看着你们被乱棍打死!”

他指着苏晚晚和萧衍,色厉内荏地吼道。

苏晚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事情闹大了,如果真的被报到敬事房,以王总管那趋炎附势、惯会捧高踩低的性子,他们俩绝对没有活路。

小禄子撂下狠话,转身就要跑去告状。

苏晚晚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他,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拦得住一个发狠的太监。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被她拉着的萧衍,忽然动了。

他反手握住苏晚晚的手腕,将她轻轻往自己身后一拉。

然后,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

那是一块边缘很锋利的石块,不知道是从哪块墙砖上掉下来的。他将石头握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抬起眼,像一头锁定猎物的孤狼,看向正要往外跑

的小禄子。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而危险。 “你再走一步,我就让你的腿,永远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小禄子的脚步,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小禄子僵硬地转过身,看着那个手持石块的少年。

那少年明明比他矮小瘦弱,可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森然气势,却像一座无形的冰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敢再动一下,那块石头,会毫不犹豫地砸烂自己的膝盖。

这个废太子,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要命的疯子!

场面,陷入了可怕的僵持。

苏晚晚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看着萧衍的背影,那个曾经需要她保护的少年,此刻却像一头真正的狼,用他刚刚长出的、还带着血腥味的獠牙,将她牢

牢护在身后。

她的心中,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安稳,疯狂交织在一起,复杂得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够了。”

一个苍老而又带着怒意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三人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林太医黑着一张脸,背着他的旧药箱,站在门口,他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的目光,先是像刀子一样,刮过吓得魂不附体的小禄子和另一个小太监,然后,落在了萧衍身上。

当他看到萧衍手里那块石头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把东西放下。”林太医的声音,不容置疑。

萧衍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苏晚晚,在看到苏晚晚对他颤抖着点了点头后,他才松开手,“啪嗒”一声,让那块石头掉

在了地上。

林太医走了进来,看都没看萧衍,径直走到了小禄子面前。

小禄子一看到林太医,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大夫!您来得正好!这个疯子要杀我!您快去通报,把他抓起来!”

林太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比萧衍的还要冷上三分。

“杀你?就凭他?”林太医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他要是真想杀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脖子被拧断的尸体了。”

他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抓起小禄子的手腕,两根枯瘦却有力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小禄子想挣扎,却被林太医死死钳住。

片刻后,林太医松开手,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到小禄子怀里。

“你,常年腰膝酸软,夜间盗汗,小便无力,下焦虚浮,是为肾水亏空。想来,是为了往上爬,没少孝敬那些管事公公,把自己当药渣子使吧?”

小禄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林太医说的,分毫不差!这些都是太监们私下里最隐晦的毛病,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瓶药,能暂缓你的症状。但是,”林太医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我既然能一眼看出你的病根,也就

能要你的命。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在三天之内,暴毙在床上,比如让你患上急症痢疾,上吐下泻脱水而亡;又或者让你身上长满脓疮,活活痒死烂

死。太医院的任何一个人来查,都只会写上‘病故’二字,你信不信?”

他凑近小禄子,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精光。

“今天的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要是让我在宫里听到半点风声……你就自己去净房,准备后事吧。”

这番话,比萧衍的石头更让人恐惧。那是来自专业领域的、无声无息的死亡宣判。

小禄子彻底吓傻了,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裤裆处传来一阵骚臭。

他不是蠢人。他能看出,眼前这个不起眼的老头,是能轻易捏死他的阎王,他那点告状的心思,瞬间被浇得一干二净。

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抓着那个瓷瓶,对着林太医连连作揖。

“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完,他拉着那个已经呆若木鸡的小太监,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耳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苏晚晚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林太医转过身,脸色铁青地看着苏晚晚,和她身后的萧衍。

“我早就警告过你!”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这不是在救他,你是在养一头喂不熟的狼!今天这事,要不是我恰好过来,你们两个,现在已经在

地牢里等着被挫骨扬灰了!”

苏晚晚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林太医说得对,她亲手养大的少年,正在朝着那个最可怕的方向,一路狂奔。

“阿姐,没有错。”

一个倔强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萧衍从她身后走出来,站到她面前,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和林太医的怒火隔开,他直视着林太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退缩。

“错的是他们。他们欺负她,就该死。”

他的獠牙,只为她收起。他的道理,也只为她存在。

林太医看着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指着萧衍,手抖了半天,最终,却化为一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息。

他看着苏晚晚,眼神复杂而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