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提着半满的水桶,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青石板宫道上凝着一层薄冰,映着灰蒙蒙的天,寒气顺着她单薄的布鞋缝隙往骨头里钻。
她心里已经把《权臣天下》的作者用一百零八种方式问候了第一千零一遍。
别人穿书,不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就是众星捧月的嫡女,怎么轮到她,就成了浣衣局里一个连正脸描写都没有的炮灰小宫女?
三天前,她还是个为新项目爆肝画图的社畜,只因在评论区吐槽了一句“这暴君男配真惨,作者是后妈吧”,再一睁眼,就成了这皇宫里最底层的人肉背景板。
苏晚晚。
这是她这具身体的名字,一个刚入宫不到半年的十四岁小丫头,面色蜡黄,瘦得像根风一吹就要折断的豆芽菜。
她叹了口气,水桶里的水晃了晃,
溅出几滴,落在她冻得通红的手背上,激起一阵刺骨的疼。
这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她真的穿进了一本自己只看了开头和结尾的权谋爽文里。
这本书的男主是一路逆袭的七皇子,而书中最大的反派,就是当今被废的太子,未来的终极暴君——萧衍。
书中寥寥几笔写他幼时被生母虐待,后又被丢入冷宫自生自灭,性格扭曲,阴鸷狠戾。登基后更是杀人如麻,六亲不认,最后被男主联合天下兵马围剿,自焚于章华宫。
一个彻头彻尾的美强惨。
苏晚晚打了个寒颤,不是同情,而是害怕。
因为她清晰地记得,这位暴君在被关入冷宫的初期,曾被几个小太监和宫女联手欺凌,最后活活饿死。是作者强行用“濒死之际觉醒神秘力量”的狗血金手指给救了回来,从此开启了黑化之路。
而她,苏晚晚,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完美符合“欺凌者”的身份设定。
万一她就是那几个炮灰之一怎么办?光是想想都觉得脖子发凉。
“晚晚,磨蹭什么呢!刘姑姑叫你把这桶脏水泼到后头冷宫墙根去,快点!”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不耐烦地催促道,她是浣衣局的老人,名叫春杏。
冷宫?这种晦气地方,谁爱去谁去!
“春杏姐姐,”苏晚晚立刻捂住肚子,挤出痛苦的表情,演技之逼真,堪比影后附体,“我……我肚子好疼,怕是早上吃了冷东西,能不能让别人去?”
“就你娇气!上回小桃也是这么说,结果被刘姑姑罚跪了一晚上,腿都肿了。”春杏剜了她一眼,满脸不屑,“快去快回,不然晚饭那半个窝头也别想要了!”
苏晚晚的表演瞬间僵在脸上。
行吧,打工人的命,就是这么苦,在生存面前,尊严和运气都得靠边站。
她认命地重新提起水桶,绕过杂草丛生的宫道,朝着那座传说中阴气森森、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的冷宫走去。
越靠近,空气似乎都越冷几分,连风声都带着呜咽。
苏晚晚只想速战速决,她找到墙角,屏住呼吸,“哗啦”一下将水泼了出去,转身就准备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时,她的眼角余光却瞥见墙根下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那是个男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身上那件所谓的“锦衣”已经破烂得看不出原样,沾满了泥污,松松垮垮地挂在瘦得骇人的骨架上。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冷的地上,了无生气。
苏晚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他!
未来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萧衍!
书里就是这么写的,他被废太子之位后,就被丢到了这里,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任其自生自灭。
苏晚晚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离这个未来的大麻烦越远越好!
可她刚抬起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想起了书的结局:萧衍登基后,曾下令彻查当年冷宫旧事,所有曾经怠慢过他、欺辱过他、甚至只是冷眼旁观过他的人,无论官职大小,无论跑到天涯海角,全都被揪了出来,下场凄惨,凌迟处死都是恩典。
现在跑了,是暂时安全了。
可万一……万一他其实没有昏过去,只是虚弱得动不了,却已经记住了今天这张冷漠离去的脸呢?
救,还是不救?
救了,是把一个行走的定时炸弹绑在身边,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不救,是给未来的自己埋下一颗注定会引爆的惊天巨雷。
就在她脑子里天人交战、快要精神分裂时,地上那个小人儿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轻轻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像被遗弃的小猫临死前的呻吟。
那声音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苏晚晚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看着他瘦弱可怜的样子,忽然想到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也是个孤儿,发烧生病时也曾这样无助地躺在床上,渴望着哪怕一口热水。
一丝纯粹的怜悯,在她心底悄然蔓延。
紧接着,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席卷了她的全部思绪。
她的咸鱼DNA,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剧烈地动了!
风险投资啊!
这可是全天下风险最高,但回报率也最高的顶级风险投资!
现在的一点点善意,换的可是未来暴君登基后最粗壮的大腿啊!只要他不杀自己,再从指缝里漏点黄金万两,她就能立刻出宫当个快乐小富婆,从此吃香喝辣,咸鱼躺平!
干了!这泼天的富贵,她赌了!
苏晚晚一咬牙,做贼似的飞快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立刻跑到萧衍身边。
她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鼻息。
很微弱,但还有。
她长舒一口气,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得好好的馒头,这是她用午饭换来的晚饭,还带着她温热的体温。
“喂,醒醒。”她放柔了声音,轻轻推了推他。
男孩毫无反应。
苏晚晚没办法,只好费力地将他半扶起来,让他瘦小的身子靠在自己并不宽厚的怀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那冰窖似的寒气和硌人的骨头。
她将馒头撕成指甲盖大小的碎块,沾了点自己嘴里的口水润湿,一点点塞进他干裂起皮的嘴唇里。
男孩像是饿了无数个轮回的野兽,在食物触碰到他口腔的瞬间,便凭着本能开始笨拙地咀嚼、吞咽。
苏晚晚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
这哪里是未来的暴君,分明就是个快要被世界遗弃的小可怜。
就在她喂完半个馒头时,那男孩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像凝固的寒潭,没有半分孩童该有的天真,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和被逼到绝境的警惕寒意。
苏晚晚被他看得心头发毛,手一抖,一小块馒头掉在了地上。
“我……我没有恶意。”她声音干涩地解释,“我看你快饿死了,给你点吃的。”
男孩不说话,只是用那双狼崽子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个闯入自己绝境领地的、未知的存在。
苏-未知存在-晚晚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塞到他冰冷的手里。
“我得走了,被人发现就糟了,这个你留着自己吃。”
她说着,急忙站起身就要跑路。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只冰冷的小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力气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浮木的执拗。
苏晚晚浑身一僵,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完了,这投资……好像刚开始就要被套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