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岩的心脏在李云龙那声“滚进来”中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吱呀作响的薄木板门。
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指挥部里光线昏暗，只有一张破旧的方桌和几条长凳。
桌上摊着一张磨损严重的地图，一盏油灯照着桌旁那个背对门口、穿着打补丁灰布军装的身影。
李云龙没有回头，他叉着腰，对着墙壁继续吼：
“他娘的！老子的新一团就是后娘养的？鬼子扫荡追着老子跑，弹药都打光了，伤员也等着治，战士们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师部后勤那帮爷倒好，一句‘困难时期，克服克服’就把老子打发了？老子……”
他猛地转过身，棱角分明，胡子拉碴的脸完全暴露在张岩眼前。
那双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像烧着火。下巴上的胡茬根根竖起，整个人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
当他的目光锁定在门口站得笔直的张岩身上时，那股怒气立刻转向了他。
“张石头！你个炊事班的怂蛋，大清早不在灶房忙活，跑老子指挥部来嚎丧？”
“老子刚才骂后勤那些王八羔子你没听见？是不是也想尝尝老子的‘克服克服’是啥滋味？”
李云龙几步就跨到张岩面前，声音震得屋顶灰尘簌簌往下掉：
“还紧急情况？你他娘的还能有什么紧急情况？是锅炸了？还是灶塌了？！说！”
李云龙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杀气，绝非电视剧里能完全体现的。
张岩努力挺直腰板，压下心头的惊悸，用尽可能清晰但带着一丝惊慌的声音大声报告：
“报告团长！不是锅炸了，也不是灶塌了！是仓库！咱们炊事班的仓库，出怪事了！”
“怪事？”李云龙浓眉一拧，怒火稍敛，“一个放野菜杂粮的仓库能出什么怪事？少他娘跟老子打马虎眼！说清楚！”
张岩咽了口唾沫，语速加快：“报告团长！今天早上五点，按例准备早饭，我让二牛、王明他们几个去仓库搬小米。”
“结果他们几个吓得屁滚尿流跑出来，说仓库里闹鬼了，说凭空多了两大袋子上好的白面。”
“另外还有一大块肥膘足有巴掌厚的猪肉，就压在装小米的袋子上面。”
“门窗锁具都是好好的，不像有人动过！”
“啥玩意儿？！”李云龙的眼睛瞪圆了，脸上的怒气被难以置信取代，嘴巴微张，连下巴上的胡茬都抖了一下：
“白面？猪肉？凭空冒出来的？张石头！你他娘的是没睡醒说梦话呢？还是拿老子开涮呢？！”他又向前逼近一步。
“团长，千真万确啊。”
张岩梗着脖子，脸上写满后怕和无奈：“我一开始也不信，还狠狠的训斥了他们。”
“结果我和老孙进去一看。我的老天爷啊，那白面，雪白雪白的，满满两大新布袋子！那猪肉，红白分明，油光锃亮，少说百十斤！就躺在那小米袋子上。”
“老孙也看见了，他也吓得不轻。团长，这事儿太邪门了。”
“门窗锁具我昨晚亲自检查过，刚才又检查了一遍，绝对没任何问题。这东西，它真就是自己冒出来的啊！”张岩的声音带着颤抖。
李云龙死死盯着张岩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穿。
张岩努力维持着那份“惊吓”到的状态，眼神不敢躲闪。
“孙瘸子也看见了？”李云龙的声音低沉下来。孙建华是他团里的老兵，断了一条腿才退到炊事班，为人耿直沉稳，李云龙信得过。
“是，孙大哥就在仓库门口守着，他让我立刻来报告团长。”张岩赶紧补充。
“他娘的……活见鬼了？”李云龙低声骂了一句，眉头拧紧。
他背着手，开始在狭小的指挥部里焦躁地踱步，破旧的草鞋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白面？猪肉？凭空出现？”他反复念叨着，眼神闪烁。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本能地不信鬼神。
但张石头和孙瘸子都看见了，门窗完好，这怎么解释？敌特投毒？还是什么高明的潜入？
“张大彪！张大彪！你死哪去了？！”李云龙猛地停下，冲着门外吼，声音急切。
“到，团长！”门外立刻响起一个彪悍的声音。一营长张大彪，铁塔般的汉子，撩开帘子冲进来，手里拎着驳壳枪枪套。
“你带上警卫排，立刻封锁炊事班的仓库，一只耗子都不准放进去。没有老子的命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靠近。”李云龙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是！”张大彪看到团长空前的凝重，二话不说，转身冲了出去。门外响起他粗犷的吆喝：“警卫排，跟我来，快！”
李云龙再次看向张岩，眼神犀利：“张石头！”
“到！”
“带路！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李云龙大手一挥，抓起桌上破旧的军帽扣在头上，大步流星往外走。
张岩赶紧跟上，心中升起一丝期待。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一行人脚步匆匆，穿过昏暗的营地。此刻战士们也都陆续起床，看到李云龙带着一营长，炊事班长面色凝重地疾行，后面跟着杀气腾腾的警卫排，都惊疑地避让开。
很快，炊事班小院到了。院门口已被张大彪带人封锁，刺刀闪着寒光。
孙建华拄着拐守在仓库门口，脸色凝重：“团长！”
李云龙没说话，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低矮的仓库木门。张大彪上前推开门。
李云龙一步跨了进去。张大彪紧随其后，手按在驳壳枪上。张岩和孙建华跟进去，警卫排守住门口。
仓库里昏暗。李云龙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堆在小米袋子上、两个鼓胀崭新的白布口袋，袋口敞开，露出雪白刺眼的面粉。
旁边，那块暗红带厚厚雪白肥膘的猪肉，像座小肉山，泛着油光。
“嘶——”饶是李云龙见惯风浪，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堆东西，像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他猛冲两步，带起一阵风，粗糙的大手一把抄起面粉，真实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
他又猛地蹲下，两指狠狠戳在猪肉肥膘上，新鲜的油脂感从手指上传来。
李云龙缓缓站起身，背对众人，肩膀微微耸动。
仓库里死寂，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李云龙猛地转身。他脸上的震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混杂着狂喜，贪婪和捡到大便宜的兴奋，还有疑虑。
他扫过孙建华惊魂未定的脸，最后，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死死钉在了张岩脸上！
张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李云龙盯着他，嘴角缓缓咧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一字一顿地问：
“张、石、头……炊事班仓库的钥匙只有你有，你他娘的，跟老子说实话……”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它，香不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