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接下来李夏莲每天带着小雨跟着李春兰去早餐店。

起初,她手脚僵硬,眼神躲闪,收钱时连头都不敢抬,生怕遇到熟人。李春兰也不催她,只让她做些简单的活计。

渐渐地,听着店里老主顾们善意的招呼,看着大姐风风火火、独当一面的样子,李夏莲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一点点。偶尔,她也能对熟客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当第一次独立收好一桌的钱,把零钱准确无误地放进钱箱时,她心里竟掠过一丝久违的、微弱的踏实感。

苏晓则放学做完作业负责陪小雨。她翻出自己小学的旧课本,带着小雨复习功课,给她讲有趣的故事,陪她画画。

小雨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虽然夜里有时还会惊醒,紧紧抓着妈妈的手,但白天至少不再总是惊惶失措。只是每当苏晓试探地问起她爸爸或者爷爷奶奶,小雨的眼神立刻会黯淡下去,紧紧闭着嘴,拼命摇头。

苏晓知道,那深埋的恐惧还在。她必须想办法,让这些可怕的真相被大人们知道,成为推动小姨下定决心的关键。

这天下午,阳光有些灼人。李春兰和李夏莲提前关了店门回来,李大哥也过来了,说是去打听了一下陈家那边的动静。

“陈家?”李春兰倒了杯凉白开,眉头拧起,“他们找来了?”

“还没直接找上门。”李大哥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嘴,脸色阴沉,“我托人问了问,陈志强(李夏莲丈夫)那混蛋,这几天跟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还跟他那帮狐朋狗友打牌呢!倒是他那个老娘,在外面哭天抹泪,说儿媳妇不孝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孩子跑了,呸!颠倒黑白!”

李夏莲的脸瞬间煞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

“他…他没找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恐惧。丈夫的“平静”,在她看来更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没直接找,但放出话了,”李大哥盯着小妹,“说让你识相点,赶紧带着孩子滚回去,不然……”他顿了顿,没往下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不然怎样?”李春兰“啪”地把杯子顿在桌上,“他还敢怎样?当我们老李家没人了?”

“大姐…”李夏莲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他真的做得出来的…以前他……”

“以前?以前是他欺负你没人撑腰!”李大哥猛地站起来,胸膛起伏,“现在我们都知道了,还能看着他继续作贱你?夏莲,你听哥一句,这日子真不能过了!你看看你现在,有点人样吗?再看看小雨,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提到小雨,李夏莲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望向里屋,小雨正趴在桌上画画,苏晓在一旁陪着。孩子这几天似乎开心了些,但眼底深处那份怯懦,是她这个当妈的最深的痛。

就在这时,苏晓拉着小雨的手从里屋走了出来。小雨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苏晓的手指。

“小姨,”苏晓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镇定,“刚才小雨跟我说了些事…我觉得,应该让你和舅舅、大姨都听听。”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小雨身上。

李春兰心里咯噔一下:“小雨,怎么了?跟大姨说。”

李大哥也蹲下身,尽量放柔了声音:“小雨别怕,舅舅在呢,谁欺负你了?”

小雨抬起头,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她看看妈妈,又看看苏晓,小嘴瘪着,却不敢开口。

苏晓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鼓励道:“小雨乖,把你那天在公园告诉姐姐的那些话,再说一遍好不好?说出来,妈妈和舅舅大姨才能帮你和妈妈。”

李夏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

小雨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爸爸…爸爸生气的时候…爷爷奶奶说…说都怪我…说我是…是赔钱货…是丧门星…说…说因为我…他们才没有孙子…让爸爸把我…把我送人…再生个弟弟…”

她越说越害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还说…要是我敢告诉妈妈…就让爸爸…天天打妈妈…哇…妈妈…我不想你挨打…我不想被送走…”

“轰——!”

李夏莲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李春兰一把扶住。

“什么?!”李大哥的怒吼声几乎掀翻屋顶,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送人?!王八蛋!畜生!一家子都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小雨浑身一抖,哭得更凶了。

李春兰也气得浑身发抖,搂着几乎瘫软的李夏莲,声音都变了调:“夏莲!你听见了吗?!你听见小雨说什么了吗?!这就是你守着过的日子?!这就是你怕他丢面子、怕日子过不下去的那个家?!他们连你的孩子都要算计着卖掉啊!”

李夏莲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在李春兰怀里,巨大的震惊和滔天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她长久以来的恐惧和犹豫。

她死死盯着哭泣的女儿,那些刻意忽略的细节——婆婆刻薄的冷眼、丈夫醉酒后偶尔流露的嫌弃、公公对孩子毫不掩饰的冷漠——此刻全都串联起来,汇聚成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捅穿了她的心!

原来,她的忍让,她的委曲求全,换来的不是息事宁人,而是变本加厉,是对方对她骨肉的虎视眈眈!他们不仅要她的命,还要夺走她的孩子!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哭喊,猛地挣脱李春兰,扑过去紧紧抱住小雨,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把孩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的小雨!我的孩子!”她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是妈没用!是妈对不起你!妈让你受委屈了…妈该死啊!”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向大哥和大姐,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后爆发出的、带着血腥气的清醒:

“离!大哥!大姐!我要离!这个婚,我一定要离!死也要离!谁也别想把我的小雨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