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锈蚀的希望
雪地车碾过最后一道冰脊时,林夏的牙齿差点被震掉。她扶着颠簸的车门往外看,那座废弃的前苏联科考站像块被啃过的饼干,歪斜地嵌在冰崖里。锈成红褐色的铁皮屋顶上压着半米厚的雪,几根断裂的天线在风里晃悠,发出 “吱呀 —— 吱呀 ——” 的声响,活像老式木门的呻吟。
“这地方看着比我老家的废品回收站还惨,” 小王举着望远镜咋舌,镜片上的冰花让影像模糊成一团,“确定有能用的东西?别是来给企鹅当度假村的。”
陈风没接话,他正盯着科考站门口的冰辙 —— 三道平行的压痕,边缘还带着新鲜的冰碴,像是刚被重型雪地车碾过。他蹲下去摸了摸,指腹沾上的冰碴还没化:“有人比我们先到,最多不超过两小时。”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她举着辐射检测仪往前凑,屏幕上的数值像心电图似的蹦跶,红色的警示灯闪得人眼晕。“辐射值忽高忽低,” 她皱着眉调整仪器,“像是…… 有人在移动放射源。”
“移动的放射源?” 张教授抱着他那台宝贝摄像机,镜头上盖着层保鲜膜防雪,“总不能是有人把核反应堆揣兜里溜达吧?”
陈风从背包里拽出根撬棍,往科考站的铁门缝里塞。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在尖叫。“十年前我来过一次,” 他用脚蹬着撬棍发力,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时候门是锁死的,里面的设备还能看出点样子。”
“咔嚓” 一声脆响,铁门终于被撬开条缝。一股混合着机油、霉味和铁锈的寒气涌出来,林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涕瞬间冻成了小冰柱。“这味道,比我前男友的袜子还上头,” 她抹了把鼻子,“戴防毒面具吧,保险点。”
小王早就把面具套在头上,只露出双滴溜溜转的眼睛。他举着猎枪率先挤进门缝,嘴里还念叨着:“要是蹦出个僵尸,我直接给他来个‘爆头杀’,让他知道谁是‘南极枪神’。”
站内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糟。天花板上的冰棱像倒挂的长矛,时不时有碎冰砸下来,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靠墙的铁架上摆着些玻璃罐,里面泡着的不明生物标本已经冻成了冰坨,标签上的俄文字母模糊不清。
“快看!那边有罐头!” 小李拄着冰镐拐杖,一瘸一拐地冲向个翻倒的木箱。箱子里散落着十几个铁皮罐头,表面的锈迹已经爬满了俄文标签,看着比他爷爷的岁数都大。
“别碰!” 林夏赶紧拦住他,用辐射检测仪扫了扫,屏幕上的数值虽然没爆表,但也超出了安全范围,“这玩意儿说不定比核废料还毒,吃下去直接原地‘飞升’。”
陈风正蹲在台老式无线电前,手指拂过布满灰尘的旋钮。机器外壳上的漆皮像头皮屑似的往下掉,露出底下斑驳的金属。“这是‘暴风雪 - 3 型’,” 他敲了敲机身,“七十年代的老古董,没想到还在。”
“老古董?能开机吗?” 小王凑过来,用手套擦了擦屏幕,“别是来参观‘极地电子博物馆’的。”
陈风没理他,掀开机器背面的盖板,里面的线路板已经氧化发黑,像块长满霉斑的面包。“电容炸了三个,电阻也锈断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工具包,“得找替换零件,不然就是块废铁。”
林夏突然指着墙角的铁柜:“那里有个工具箱!” 她走过去,发现铁柜上着锁,锁眼里塞满了冰碴。她从兜里摸出根发夹,这是她大学时学的 “绝技”,没想到在南极派上了用场。
发夹插进锁眼的瞬间,冰碴簌簌往下掉。林夏屏住呼吸,手腕轻轻一转,只听 “咔哒” 一声,锁开了。柜子里果然放着些电子元件,还有本厚厚的维修手册,纸页已经脆得像饼干。
“还真有‘祖传宝贝’啊,” 小王惊叹道,“这前苏联人还挺会囤货,比我妈双十一买的还全。”
林夏翻着维修手册,俄文和中文的对照让她头大。“这里说需要 10 微法的电容,” 她指着电路图,“我们只有 5 微法的,能不能两个串起来用?”
陈风正用砂纸打磨生锈的线路板,闻言抬头:“理论上可以,但稳定性会打折扣,就像用胶带粘自行车链条,能走但随时可能掉。”
“总比走路强,” 林夏把两个电容串起来,动作麻利得像做手术,“这叫‘科技狠活’版维修,懂不懂?”
张教授突然 “哎哟” 一声,他正摆弄个温度计,不小心把旁边的标本罐碰倒了。罐子摔在地上裂开道缝,里面的冰坨融化,露出半截像蜈蚣的生物残骸,身上还长着透明的翅膀。
“我的天,这是什么‘外星生物’?” 小王吓得往后跳了半步,“南极还有长翅膀的蜈蚣?成精了?”
林夏蹲下去看了看,残骸上的冰霜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暗绿色的皮肤。“应该是被辐射变异的南极蠓,” 她用镊子夹起块碎片,“正常的南极蠓只有几毫米,这只…… 变异得有点过分了。”
陈风的动作顿了顿,他往标本罐的标签上看,上面标着采集日期 —— 十年前,正好是他队友失踪的时间。“他们当时肯定也发现了变异生物,” 他的声音沉了些,“说不定和地磁异常有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小李的喊声:“陈队!快来!我找到个冷藏室!”
众人赶紧往外跑,只见小李正站在个金属门前,门把手上还挂着把大锁。陈风走过去,发现门上的温度计显示 - 15℃,比外面暖和多了。他用撬棍使劲一撬,锁开了,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肉香。
“是肉罐头!还有冻肉!” 小王第一个冲进去,冷藏室的架子上摆着一排排罐头,标签上的俄文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是牛肉和猪肉。更惊喜的是,角落里还有台发电机,上面落着层薄灰,看起来还能用。
“这下发财了!” 小李激动得忘了腿疼,“至少半个月不用啃压缩饼干了,那玩意儿吃多了,我感觉自己都快成‘压缩人’了。”
陈风检查着发电机,这是台柴油发电机,油箱里居然还有小半箱油。他拉了拉启动绳,机器咳嗽了两声,居然真的转起来了,发出突突的响声,像头喘气的老黄牛。
“有暖气了!” 张教授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终于不用抱着暖气片睡觉了,那玩意儿比我家的冰窖还凉。”
林夏却没那么兴奋,她看着冷藏室角落里的个铁盒,盒子上着密码锁,锁孔周围有磨损的痕迹,像是被人反复尝试过。“这是什么?” 她指着铁盒问。
陈风走过去,试着输入了几个数字 —— 科考站的编号、建立年份,都不对。他突然想起什么,输入了十年前的日期,只听 “咔哒” 一声,锁开了。
盒子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本日记和盘磁带。日记的纸页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林夏翻开第一页,日期是十年前的同一天。
“今天地磁异常值达到峰值,冰下传来奇怪的震动,” 她念着,“辐射检测仪在 - 200 米处爆表,那里有个发光体,像块黑色的石头……”
陈风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抢过日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简易的地图,标注着 “发光体位置”,旁边写着行字:“磁场稳定期在三个月后,必须带它出去。”
“三个月……” 林夏愣住了,“我的计算是三个月后磁场趋于稳定,和日记对上了!”
小王突然指着磁带:“这玩意儿能听吗?我们的摄像机好像有磁带功能。”
张教授赶紧把磁带装进摄像机,按下播放键。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后,传来个沙哑的男声,带着浓重的俄语口音:“这里是列宁七号,我们发现了地磁逆转的规律…… 黑色石头是关键…… 稳定期…… 重复…… 坐标……”
声音突然中断,变成刺耳的噪音。林夏赶紧把磁带倒回去,反复听了几遍,终于记下了那串坐标。“在冰穹 A 附近,” 她在地图上标出位置,“离这里有八十公里,全是冰缝区。”
陈风把日记和磁带放进背包,眼神坚定:“必须找到那块石头,这是我们回去的唯一希望。”
“八十公里?在这鬼地方走八十公里,跟去西天取经差不多难,” 小王哀嚎道,“而且那下面还有变异蜈蚣,去了就是送外卖!”
“要么去,要么留在这等死,选一个。” 陈风的声音冷得像冰,“发电机的油只够烧三天,罐头也撑不了多久,不想变成南极的‘永久展品’就闭嘴。”
小王还想反驳,被张教授拉住了。老教授往嘴里塞了块压缩饼干,含糊不清地说:“小陈说得对,当年我在北极考察,就是靠这股子劲才活下来的。”
林夏突然想起什么,她跑回无线电旁,陈风已经把修好的电容焊了上去。“试试开机!” 她把耳机递给陈风,“说不定能收到什么信号。”
陈风转动旋钮,电流声中突然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摩尔斯电码。他赶紧拿出纸笔记录,手指因为激动微微发抖。“是求救信号!” 他翻译着,“坐标…… 离这里五十公里,是支国际救援队!”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欢呼。小王激动得蹦了起来,忘了自己还举着猎枪,差点打中天花板上的冰棱。“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他手舞足蹈,“再也不用啃‘板砖’饼干了!”
陈风却没那么兴奋,他反复听着电码,眉头越皱越紧。“不对,” 他指着记录的坐标,“这个位置在冰穹 B,那里是‘死亡冰原’,根本不可能有救援队,而且信号太规律了,像…… 像自动发送的。”
林夏的心沉了下去,她突然想起那台老式摄像机里的画面 —— 十年前的队员在冰穹 B 附近失踪,再也没回来。“难道是……” 她不敢说下去。
陈风把无线电关掉,脸色凝重:“不管是谁发的,都不能信。我们按原计划走,找到石头,等稳定期。” 他看了眼手表,“今天先休整,明天一早出发,争取五天内赶到。”
晚上,大家挤在冷藏室旁边的房间里,发电机的暖气让室温升到了 10℃,这是他们被困以来最暖和的一晚。小李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大概是梦到了热乎的饭菜。
林夏翻着那本日记,突然发现夹着张照片。照片上有三个穿着防寒服的人,站在科考站门口,其中一个人的侧脸和陈风很像,只是年轻些。她把照片递给陈风,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人,眼眶有些发红。
“十年前的队友,” 他的声音很轻,“左边那个是队长,右边的是医生,他们都没出来。”
林夏突然明白,他坚持要找到石头,不仅是为了回家,更是为了完成队友的遗愿。她把自己的毛毯往陈风那边推了推,毛毯上还带着发电机的暖气。
“别想了,” 她的声音很轻,“明天还要赶路呢。”
陈风没说话,只是把毛毯往她那边拉了拉。窗外的风雪又大了起来,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林夏听着发电机的突突声,突然觉得这老古董的声音还挺好听,像首笨拙的摇篮曲。
第二天清晨,林夏被冻醒时,发现陈风已经在检查雪地车了。他把找到的柴油往油箱里倒,动作仔细得像在给婴儿喂奶。小王和小李正在往车上搬罐头,两人难得没吵架,配合还挺默契。
“都准备好了?” 林夏走过去,把辐射检测仪挂在脖子上,“昨天的信号可能是个陷阱,大家提高警惕。”
陈风点点头,把最后一把猎枪递给她:“上膛了,保险开着,遇到情况别犹豫。” 他顿了顿,“特别是那些变异生物,别心软。”
林夏接过猎枪,枪身冰冷,却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她看着远处的冰原,阳光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像是铺了满地的钻石。八十公里,听起来很远,但只要方向没错,总能走到。
雪地车发动时,林夏回头看了眼那座废弃的科考站,它像个疲惫的老人,在风雪里沉默着。她突然觉得,这里不仅有罐头和零件,还有那些未曾说出口的遗憾和希望。
“走了!” 陈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再磨蹭,等我们到了,稳定期都过了。”
林夏点点头,把目光投向远方。车窗外的冰原在不断后退,像卷展开的白色画卷。她不知道前方有多少冰缝和变异生物,也不知道那块黑色的石头到底是什么,但她知道,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有希望。
小王突然指着窗外喊:“快看!那是不是极光?”
林夏抬头,只见天边泛起淡淡的绿光,虽然不如之前的诡异,但也足够美丽。“是正常的极光,” 她笑了笑,“说明磁场开始稳定了,我们的计算没错。”
陈风也笑了,眼角的疤痕在晨光里显得柔和了些。雪地车在冰原上留下两道辙印,朝着未知的远方延伸。林夏握紧了手里的猎枪,心里默默数着:还有八十公里,三个月,我们一定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