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
来人一身青色劲装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暗红的血污、黑色的泥泞和腐烂的树叶，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可以看到几道刚刚结痂、颜色还很深的伤痕，但并不致命。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状态——虽然衣衫褴褛，步履也有些虚浮，但他的腰背挺得笔直！
那双眼睛，在夕阳的余晖下，亮得惊人！
不再是过去的躲闪、怯懦、茫然，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淬炼出的锐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
刹那间，谷口所有还未散去的苏家子弟，包括那几个刚上交完凝露草、正接受同伴恭维的人，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一道道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苏澈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苏……苏澈？”
有人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他……他竟然活着出来了？”
“怎么可能？！看他那样子……好像还没受什么重伤？”
“苏小六呢？没跟他一起？”
家老那刻板脸庞上，也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将苏澈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那目光仿佛要穿透苏澈破败的衣衫和表面的狼狈，直抵他身体深处隐藏的秘密。
他看到了那些结痂的伤痕，看到了苏澈眼中那迥异于前的神采，更看到了他身上那股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命力场！
这绝不是那个废物苏澈该有的状态！
幽暗谷三天，对一个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凡人，尤其是苏澈这种废物，无异于鬼门关！
他怎么可能……几乎是毫发无损地走出来？
苏澈无视了周围那些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径直走到这位家老面前。
他伸出那只布满泥污和血痂、却异常稳定的手，摊开掌心。
三株凝露草静静地躺在他手心。
草叶有些破损，沾染了暗红的血迹，但形态完整，药性未失，在夕阳下反射着微弱的水光。
“苏澈，三株凝露草。”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经历生死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平稳，没有一丝一毫过去的畏缩和颤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整个谷口，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苏澈掌心那三株带血的凝露草，然后又猛地转向家老那张写满了惊疑不定的脸。
废物苏澈，活着走出了幽暗谷？
还……完成了试炼？！
家老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死死锁住苏澈那双幽深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或伪装。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以及沉静之下，那隐隐透出仿佛经历过地狱洗礼般的冰冷。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三株染血的凝露草。
那草叶上黏腻的血迹和泥土，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指尖。
“苏澈……”
“完成……试炼。”
这四个字落下，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打破了谷口的死寂！
哗然之声顿起！
“他……他真的做到了？”
“见鬼了！这怎么可能！”
“他是不是走了狗屎运？捡了别人不要的？”
“运气？你去幽暗谷外围捡三株凝露草试试？运气再好也得有命回来！”
议论声如同沸水，瞬间炸开。那些目光，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变为难以置信、嫉妒、审视、探究……复杂难明。
苏澈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平静地收回手，然后转身，拖着那身破烂染血的劲装，一步步朝着苏家大宅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烙印在青石地面上，那影子仿佛也带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血色和孤寂。
……
苏澈活着并完成试炼的消息，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了苏家这个表面平静的大池塘。
扑通一声，溅起了一圈涟漪。
然后……就没了。
无非是外院仆役们茶余饭后多了点谈资。
“听说了吗？三房那个废物，居然从幽暗谷爬回来了！”
“啧，命可真硬！不过听说苏小六没了？”
“管他呢，废物就是废物，捡条命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你看内府其他少爷小姐们，谁正眼瞧他了？”
“也是，估计是走了狗屎运，躲在哪里熬了三天，捡了点别人不要的破烂……”
族中子弟们最初有点惊讶，但很快被根深蒂固的优越感以及对“废物”惯性蔑视所取代。
“侥幸罢了，半年后的族中大比看他死不死！听说有几位少爷一直看他不爽呢！”
“他身上那点伤，估计是摔的，就这也能吹？”
“倒是和他一起那个旁支的苏小六死了，哼，跟他一起果然没好事，扫把星！”
“别管他了，大房的雨薇小姐这次可是采了十株上品凝露草！这才是我们苏家当之无愧的天才！”
家老们？
除了最初的惊讶外也没人会为一个“侥幸生还的废物”浪费精力。
苏小六的死亡报告在后续家族的清理中被执法堂归档，定性为“遭遇一阶妖兽腐沼蜥，不幸遇难”，苏澈的“幸存”被归结为“运气尚可，及时逃脱”。
家老的汇报中关于苏澈状态的异常，在“废物”这个巨大的标签下，被轻描淡写地忽略了——一个将死之人爆发点潜力逃命，不是很正常吗？
值得大惊小怪？
苏澈回到了他那间位于家族内府边缘偏僻潮湿的小院。
没有嘘寒问暖，只有家老派人送过来完成试炼的奖励。
一瓶最低阶的“止血散”和五块下品灵石以及三袋糙米。
还有一句语气冷淡的话语。
“算你小子命大，安生待着。”
很好，废物光环依旧闪耀，且亮度稳定。
苏澈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外面世界的喧嚣与轻视被隔绝，小院里只剩下死寂。
他看着自己那双已经几乎看不出伤痕的手，眼神深处，那抹在幽暗谷中点燃的冰冷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旺。
“呵，废物？也对，在你们眼里，我确实还是那个废物。”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自嘲又冰冷的弧度。
“不过……此废物非彼废物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澈彻底安生了下来。
他像一株生长在阴影里的藤蔓，悄无声息。
白天，他足不出户，除了必要的进食和处理个人卫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或者说，是在用全部的心神，去感受、去沟通体内那股沉睡的、冰冷而贪婪的力量。
那股在生死边缘被强行唤醒的“吞噬”本能！
夜晚，才是他的“实验室”。
当苏家大宅彻底沉寂，只有虫鸣和风声时，苏澈如同幽灵般溜出自己的小院，避开城中偶尔巡逻的护卫修士，潜入城外显少有人光顾的荒僻林地。
这里，成了他的“新手村”和“试验场”。
第一次尝试，目标是一只聒噪的夜枭。
他躲在灌木后，集中精神，回忆着面对腐沼蜥和虫群时那种濒死的恐惧与极致的求生欲，试图再次唤醒那股力量。
“出来……给我出来……”
他心中默念，意念如同触手，伸向体内那片冰冷的深渊。
嗡！
视野边缘瞬间染上熟悉的血红！
一股冰冷、带着强烈吸力的漩涡感在掌心凝聚！
夜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惊恐地扑棱翅膀想要飞走，但无形的力量已经锁定了它！
嗤！
一缕极其微弱的淡红色气流从夜枭身上被强行抽出，没入苏澈掌心。夜枭如同被瞬间抽干了精气神，软软地从树枝上跌落，变成了一具轻飘飘的干尸。
“成了！”
初次实验便成功不由得让苏澈心中一喜，但随即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轻微的恶心感袭来。
“蓝条这么短？这才吸了个蚊子腿的量吧？”
他吐槽着，赶紧坐下调息，感受着那丝微弱暖流融入身体带来的细微强化感。
有点鸡肋，但蚊子腿也是肉。
第二次，目标换成了一只肥硕的野兔。
这次他有了经验，情绪调动更快。
血光一闪，吸力爆发！
野兔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干瘪。
涌入的生命精气明显强了一截，眩晕感也更重，伴随而来的是短暂的“贤者时间”。
一种身体被塞满、需要消化的饱胀感，以及精神上的些许疲惫。
“这玩意儿难不成还有冷却CD？淦，这挂开得不够丝滑啊！”
他一边感受着身上肌肉传来的轻微酥麻感，一边腹诽。
第三次，他胆子大了点，瞄准了一窝刚出生不久、还没睁眼的小田鼠。
这次他尝试控制吸力的范围和强度。
“给我……吸！”
意念微动，无形的吸力如同蛛网般散开，精准地笼罩住那一窝粉嫩的小东西。
数缕比头发丝还细的红烟飘起，汇入他体内。
小田鼠瞬间僵直，失去了生命气息。
眩晕感很轻，但精神上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错觉般的“满足”和……愉悦？
这感觉让苏澈瞬间汗毛倒竖！
“卧槽！这能力还带精神污染的？吸嗨了会上瘾？”
他立刻警醒，强行压下那丝诡异的快感，脸色有些发白。
这……邪门！
几天下来，苏澈像着了魔一样，夜晚化身“暗夜吸尘器”，目标从昆虫、田鼠、野兔，到偶尔倒霉撞上来的小型鸟类。
他不断地试验，发现这种能力的触发机制依靠自己强烈的求生欲或者杀意以及濒死感，但初步掌握后，通过高度集中精神意念也能勉强触发，只是效率低、消耗大。
而吞噬而来的生命精气能快速修复自己的伤势，先前故意划破手臂试验，效果比家族分配的凝血丹药强出太多，而且能微弱但持续地强化身体各方面素质，实验下来自己的力量、速度、耐力、五感都得到了些许的提升。
不过也有着明显的副作用，苏澈每次使用都强烈的眩晕以及疲惫感，过度使用后便有一种“饱胀感”。
最危险的是，吞噬时伴随的那种诡异的“满足感”和“快感”在逐渐增强，如同毒品，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去抵抗和剥离。
同时，苏澈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源头，在一次次吞噬后，似乎……壮大了一丝？
也更加活跃了？
而且目前这能力的有效范围只有大概三步之内，精度不高，容易“误伤”靠得太近的非目标小生物。
群吸效率高但精神消耗巨大，属实头疼的厉害。
“这玩意儿……有点像是前世游戏中的‘生命吮吸’加‘被动成长’？还是带点混乱邪恶阵营倾向的那种。”
苏澈靠在一棵树上，看着掌心因为刚刚吸收了一只倒霉刺猬，似乎自己的皮肤韧性都变强了一些，也有可能是皮变厚了点…眼神复杂。
“金手指是有了，但这副作用……怕不是个‘夺舍老爷爷’预备役？不行，得稳住，别特么力量没练成，自己先成变态了。”
他深吸一口林间冰冷的夜风，试图驱散心头那丝因吞噬带来的、挥之不去的阴冷快感。
就在他准备结束今晚的“狩猎”，返回小院时。
“叽叽！叽叽叽！”
一阵尖锐、急促，带着明显惊恐和愤怒的鼠类叫声，从不远处一片茂密的荆棘丛后传来。
紧接着，是一道微弱的、带着灵性的淡黄色光芒在荆棘缝隙中一闪而逝！
“咦？”
苏澈耳朵一动。这声音……似乎不是普通老鼠！
那光芒……是灵宠？
他下意识地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拨开荆棘丛的一角。
只见荆棘丛后一小片空地上，一只通体银灰色、皮毛油光水滑、体型比猫还大一圈的硕鼠，正被一只体型更大、獠牙外露、眼神凶狠的变异山猫堵住了退路！
那硕鼠背上有几道清晰的爪痕，正渗着血，它龇着牙，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尾巴高高竖起，末端竟然凝聚着一小团不稳定的淡黄色光球！
刚才的光芒显然就是它发出的。
“寻宝鼠？！”
苏澈瞳孔一缩，认出这是一种颇为罕见的一阶灵兽，嗅觉极其灵敏，擅长寻找灵草矿石，是许多修士喜爱的辅助灵宠。
看它一身古怪的打扮，显然是有主的！
那变异山猫显然也觊觎这灵兽蕴含的灵力，低吼一声，后腿肌肉绷紧，眼看就要扑上去给予致命一击！
寻宝鼠那小眼睛中充满了绝望。
苏澈当下选择救下这寻宝鼠，毕竟这小家伙玩意可值不少灵石！
视野瞬间血红！
冰冷的吸力漩涡在他掌心无声凝聚！
目标，正是那只即将扑出的变异山猫！
然而，就在吸力即将爆发的前一瞬——
“孽畜！敢伤我的‘金宝’？！找死！！！”
一个清脆却带着倨傲和暴怒的少女声音响起！
伴随着破空之声，一道凌厉的赤红色剑气撕裂黑暗，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向那只变异山猫！
噗嗤！
剑气锋锐无匹，瞬间将毫无防备的山猫从头到尾劈成了两半！
鲜血内脏喷溅了一地！
与此同时，苏澈掌中那蓄势待发的冰冷吸力，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不受控制地、贪婪地扑向了那刚刚被斩杀、生命精气正剧烈逸散的山猫尸体！
嗡！
一股比之前吞噬野兔田鼠浓郁数倍不止的淡红色气流，混杂着山猫临死的暴戾气息以及剑气残余得灵气，汹涌地冲入苏澈体内！
“唔！”
苏澈闷哼一声，身体剧震！
强烈的饱胀感和眩晕感瞬间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更麻烦的是，那股伴随着强大力量涌入的、属于山猫的凶戾残念，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他的意识！
“吼——！”
仿佛有一声凶残的猫嚎在他脑中炸开，带着杀戮的欲望！
他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站稳，额角青筋暴跳，拼命压制着体内翻腾的力量和那股外来的凶戾意念，脸色在黑暗中变得异常苍白。
而此刻，一个身着华贵长裙、面容姣好却带着倨傲、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在一名气息沉稳的护卫陪同下，怒气冲冲地闯入了这片空地。
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被劈成两半的山猫尸体，以及旁边受伤的寻宝鼠“金宝”。
少女脸上怒气稍缓，快步上前，心疼地查看金宝的伤势：“金宝！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她小心翼翼地给金宝喂了一粒丹药。
做完这些，才直起身，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扫过这片狼藉的空地，最后落在了靠在树干上、气息紊乱、脸色难看的苏澈身上。
少女眉头一皱，眼神从最初的惊讶瞬间变得锐利而充满怀疑。
她认出了苏澈。
深更半夜，出现在这？
空气中，除了血腥味，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她本能感到不舒服的冰冷气息？
那气息，似乎正源自眼前这个家伙！
这少女苏澈也认识，正是他们苏家一位家老的孙女，苏清瑶。
此刻苏清瑶眼神缓缓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声音如同淬了冰：
“苏澈？”
“你这个家伙怎会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