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陈墨把最后一箱行李塞进二手卡罗拉的后备箱时,夕阳正把城中村杂乱的天线切割成碎片。

五月的风已经带上了暑气,吹过巷子口油腻的小吃摊,卷起一股地沟油和辣椒混杂的呛人气味。

楼下收废品的老大爷正用浓重的方言吆喝着,三轮车上的旧纸板堆得摇摇欲坠。

这是他毕业后第四次搬家。每次的理由都一样——房租又涨了,或者房东的儿子要结婚。

"墨哥,真要走啊?"合租的室友小赵扒在门框上,手里还拿着吃到一半的泡面,"以后谁带我上分啊?昨晚你那波五杀简直天神下凡!"

陈墨扯扯嘴角,想挤个笑却没成功。

他知道小赵的惋惜更多是针对那个每晚带他打游戏、偶尔还帮他付外卖钱的冤大头。

这座城市每天吞吐着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来了又走,像他这样普通二本毕业、工作半年就被一家不入流的电商公司裁员的人,不过是分母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嗯,找了份新工作,包住。"他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解释什么。

那台破卡罗拉发出吭哧吭哧的喘息声,像是也在抱怨这令人窒息的生活。

导航的目的地是城市另一端的一个老小区。介绍工作的老乡说得含糊其辞:"汽修店,包吃包住,学徒起步,攒手艺才有前途。"

陈墨知道自己别无选择。银行卡余额只剩三位数,下个月的花呗还没着落。

那些毕业时投递简历石沉大海的屈辱,和被裁员时HR礼貌而冰冷的笑容,早就把他那点"大学生"的矜持磨得一干二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小墨,新工作怎么样了?爸爸最近咳嗽又厉害了,但药还够吃,你别担心。照顾好自己。"

陈墨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最终只回了一个"嗯"字。他不敢多说,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自己的窘迫和无助。

父亲常年卧病在床,家里的经济支柱早就垮了,他不能再添乱。

修车铺比想象中还旧。

门口一棵巨大的樟树,枝叶遮天蔽日,像是要把整个天空都吞噬掉。

底下停着几辆待修的车辆,形态各异,从快要报废的面包车到看起来还挺新的SUV。

工具散落一地,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汽油和金属混合的独特气味,浓烈得几乎能尝到铁锈的味道。

店铺的卷帘门半开着,上面布满了锈迹和磕碰的凹痕。旁边挂着一块木牌,用红漆写着"周记汽修",字迹已经斑驳。

透过门窗,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各种零件和工具,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女星海报和汽车挂历。

老板老周,一个胳膊比陈墨大腿还粗的中年男人,正钻在一辆老桑塔纳底下,只露出一双沾满油污的工装靴,靴底的花纹都快磨平了。

"来了?"老周从车底滑出来,脸上横着一道油污,像是战士的勋章,"会干啥?"

"……不太会。"陈墨老实回答,声音在浓重的机油味里显得微弱。

老周上下打量他几眼,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停留片刻,最终朝里屋努努嘴:

"住那。一个月二千五,干得好再加。规矩就一条:别怕脏,别怕累,脑子得带上。"

宿舍是铺子隔出来的一个小间,除了一张铁架床和一个摇头晃脑的破风扇,几乎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