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柱上划过,血痕随他的力道深浅不一。先是一横,像被乌云压垮的长天,接着一竖,如挑着全家生计的扁担,再是几个扭曲的点,倒像是夜里看不清的星子。他写得极慢,每一笔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血珠不够了,便再用力咬破手指,铁锈味在舌尖漫开时,他忽然想起临行前母亲塞在他包袱里的那袋炒花生,也是这般带着点涩的香。
“风雨锁前路,孤塔避尘客。”
“笔秃墨尽处,唯有血书帛。”
“若得青云日,不忘此夜诺。”
“明月照归程,塔下候君过。”
最后一笔落下时,他忽然脱力般靠在柱上,胸口剧烈起伏。火光在他眼前晃,映得柱上的血字像活了过来,顺着木纹缓缓游走。他盯着那些字看了许久,恍惚间竟觉得柱身微微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动了一下。
“许是太累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拢了拢火堆,将湿衣往火边挪了挪。夜渐渐深了,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些,只余下风穿过塔缝的呜咽,像谁在低声哼唱着古老的调子。他缩在火堆旁,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终于抵不住倦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坐在自家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母亲正给他梳辫子,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忽然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槐花簌簌落下,落在他发间,也落在母亲的蓝布衫上。他伸手去接,却接了满手的血,红得刺眼——
姜维轩猛地睁开眼,窗外天已蒙蒙亮。他浑身冷汗,心脏还在砰砰直跳,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咬破手指的刺痛。他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光洁无损,才松了口气,原来是梦。
可那梦太过清晰,柱上的血字,书生的叹息,甚至火堆里木柴噼啪作响的纹路,都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桌前拿起画笔,几乎是下意识地在纸上涂抹起来。墨汁晕开,渐渐形成一座破败的宝塔,塔内火光摇曳,一个模糊的书生背影靠在柱子上,柱身隐约有暗红色的字迹蜿蜒。
他画得入了神,直到李婆婆在门外喊他吃饭,才惊觉天光已大亮。
“小姜,发什么呆呢?”李婆婆端着一碗玉米粥走进来,看见桌上的画,忽然“咦”了一声,“这塔……你是见过月儿塔?”
“月儿塔?”姜维轩一愣,“婆婆,这塔叫这名?”
“可不是嘛。”李婆婆放下碗,眯着眼睛打量那幅画,“就在村西头的山坳里,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有上千年了。只是现在早就塌得不成样子,只剩几根柱子立在那儿,平时除了放牛的娃子,没人去那地方。”
姜维轩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画笔的手微微发颤:“婆婆,您知道关于月儿塔的故事吗?比如……一个书生在塔里题诗的事?”
李婆婆想了想,摇了摇头:“故事倒是有,只是年代太久远,说不清了。只听说以前塔里有根黑柱子,上面好像有字,不过几十年前一场大雨把塔给冲得更破了,那柱子也不知倒没倒。怎么,你对这塔感兴趣?”
“嗯。”姜维轩点头,目光落在画上那模糊的血字上,“我想去看看。”
“今天怕是不行。”李婆婆指了指窗外,“你看这天,怕是又要下雨。等天好了,让月儿带你去,她对那一带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