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我也不催他，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这个瓮，已经摆好了。
就等他自己跳进来。
这个瓮里，没酒，只有烧红的炭。
过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陈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坐！”
他带头，走到了那张为他准备的凳子前，一屁股坐下。
动作很重，像是要把凳子坐穿。
其他几个喽啰，也赶紧找地方坐下。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好！陈家班果然守时！”
“开演咯！开演咯！”
张诚机灵地给他们每个人都倒上了茶，还抓了一大把瓜子放在桌上。
“几位爷，慢用。”
陈三端起茶杯，想喝，又觉得烫手。想摔，又不敢。
他那张横肉脸，憋得通红，活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
我清了清嗓子，走到门口，对着围观的众人拱了拱手。
“各位街坊邻里！今日小店新到一批苏杭来的云锦，成色上好。又蒙陈家班的各位师傅前来捧场助兴，实在是双喜临门！”
“为了感谢大家捧场，今日，锦绣阁所有布匹，一律九折！”
“并且，凡在店里消费的客人，都可以到这边来，免费领取茶水点心，边看陈家班的精彩表演，边挑选中意的布料！”
我话音刚落，人群就炸了。
“真的？所有布都九折？”
“季老板真是仗义！”
“走走走，进去看看！正好要做身新衣裳！”
“是啊是啊，还有免费的戏看，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原本被地痞吓跑的客人，这一下全都涌了进来。
店里瞬间人满为患。
张诚和另外几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而门口，陈三和他那几个“陈家班”的“演员”，就那么干坐着。
成了我们锦绣阁最显眼，也最滑稽的活广告。
我看着店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又看了看门口那几个如坐针毡的“演员”。
我端起茶，轻轻吹了口气。
钱通，你这第一招，我接住了。
不知道下一招，你准备怎么出啊？
4
一整个上午，我们锦绣阁的生意，好到爆炸。
门槛都快被踩平了。
门口围观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大家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着陈三他们指指点点。
陈三他们几个，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变成了生无可恋。
他们就那么坐着，脸拉得比驴还长。
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桌上的瓜子壳堆成了小山。
有好事的小孩，跑到他们面前，奶声奶气地问：
“叔叔，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表演啊？我等好久了。”
陈三的脸抽搐了一下，没说话。
那孩子又问：“你们会变戏法吗？还是会胸口碎大石？”
旁边的大人赶紧把孩子拉走，一边走一边笑。
陈三的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他想发作，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
我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一口一个“陈班主”，一口一个“师傅”，把他捧得高高的。
他要是敢掀桌子，那就是他不仁不义，那就是砸场子。
到时候，都不用我开口，街坊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