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随即翻身平躺,却依旧面向着我,闭上了眼睛,仿佛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亲密从未发生。
新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反而衬得这方天地愈发静谧得令人心慌。
我那狂乱的心跳,在漫长的沉默后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虚与迷茫,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力气,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先前饮下的合卺酒,后劲渐渐涌了上来。
我本就不胜酒力,平日几乎滴酒不沾,那看似温和的液体,实则醇厚,此刻化作股股热流,在四肢百骸间窜动,蒸得我脸颊发烫,头脑也愈发昏沉。
视线里的红帐、烛影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微微晃动着。
许是这酒精瓦解了理智的防线,许是潜意识里渴望温暖与依靠的本能,我竟不由自主地、极轻地向他那边挪近了一些。
动作带着试探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最终,我将头轻轻靠在了他宽阔而温暖的胸前。
隔着丝质的婚服,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以及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节奏分明,一声声敲击着我的耳膜,奇异地抚平了我方才的恐慌与不安。
这规律的声音,像带有某种催眠的魔力,将我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酒意如潮水阵阵上涌,意识在这令人安心的节奏与温暖的包裹中,渐渐模糊、飘远。
现实与过往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浮在云端。
恍惚间,那个深埋心底、日夜啃噬着我、却又被我强行压抑的名字,如同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幽灵。
趁着这意识松懈、理智涣散的瞬间,不受控制地从我唇边逸出,轻若蚊蚋,气息微弱,却在这落针可闻的静寂中,清晰得如同惊雷,骤然打破了这小心翼翼的平静:
“盖聂……”
话音刚落的瞬间,我明显感觉到倚靠的身躯骤然僵硬。
头顶上方,那道原本已经闭上的目光倏然睁开,锐利如冰刃,使得空气中温度骤降。
他猛地坐起身,方才那份温和与克制荡然无存,眼神里闪过一丝彻骨的寒光,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
“盖聂是谁!”
2
那两个字,如同惊雷,不仅炸响在红烛摇曳的新房,更将我混沌的意识瞬间劈开一道裂痕。
我彻底清醒过来,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周身上下那短暂的温暖顷刻被刺骨的寒意取代。
我无法回答,也无从答起。只能将脸深深埋下,指甲更加用力地掐进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疼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清醒和镇定。
然而,记忆的闸门一旦被这无意间的呼唤撬开,往事便如汹涌的潮水,奔腾而至,瞬间将我淹没。
盖聂,和我是青梅竹马。
我们一同长大,在故乡那开满桃花的小镇上,留下了无数欢声笑语。
他是镇上最出色的少年郎,剑眉星目,身手矫健,一把长剑舞得出神入化。
我们曾在小溪边许下诺言,曾在桃花树下私定终身。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白头。
可心中的理想总比我重要的,他说他要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要成为名震天下的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