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骨殖

江水漫过口鼻时,苏晚才真正明白“透心凉”三个字不是修辞。

十一月的江水裹着冰碴子往骨头缝里钻,她像片被狂风撕扯的破布,在浑浊的浪涛里起起伏伏。视线早被冻得模糊,可岸上那抹昏黄的路灯下,两个人影却清晰得像刀刻——陆承宇举着把黑色的伞,伞骨压得很低,几乎要贴住白薇薇的发顶。

那把伞,苏晚认得。

是她二十三岁生日时,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的。当时陆承宇还在创业初期,连顿像样的饭都请不起,她攥着那把三百块的伞,傻笑着说:“以后下雨不用再跑着躲了,我们有伞了。”他当时把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哑得像含了沙:“晚晚,等我赚了钱,一定给你买最好的。”

最好的。

苏晚呛了口江水,铁锈味混着腥气烧得喉咙生疼。她想起上个月,陆承宇确实给白薇薇买了“最好的”——一只帝王绿的玉镯,衬得白薇薇细白的手腕像段嫩藕。她当时在商场的珠宝柜台前撞见,还傻乎乎地问:“这是给客户准备的礼物吗?”陆承宇眼神闪烁,含糊说是帮朋友带的。

后来才知道,那镯子是用她父母留下的最后一笔遗产买的。

父母车祸去世那天,律师把一个存折交到她手里,说那是老两口偷偷攒下的养老钱,特意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动。她当时抱着陆承宇哭得喘不上气,他拍着她的背说:“晚晚别怕,以后我养你。”

养她?

苏晚的意识开始发飘,像被抽走了骨头。她记得陆承宇是怎么“养”她的——先是说公司资金周转不开,要借那笔钱应急,写了借条,摁了红手印;接着是哄她把父母留下的公司股份低价转让给他,说“一家人不分彼此,我帮你管着更放心”;最后,连她陪嫁的那套小公寓,都被他以“抵押贷”的名义拿走,转头就给白薇薇租了套江景房。

“姐姐总算不碍事了。”

白薇薇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点刻意拿捏的娇嗲,像根软针,轻轻刺进苏晚残存的意识里。她看见白薇薇往陆承宇怀里靠了靠,手腕抬起,那只绿得发腻的玉镯在路灯下晃出冷光:“你的公司,还有她那笔钱,都该是我们的。”

陆承宇没说话,只是把伞又往她那边倾了倾。

就是这个沉默,比任何恶毒的话语都让苏晚觉得冷。

她想起三年前的婚礼,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在神父面前说“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想起她熬夜给他改方案,手指冻得发僵,他捧着她的手呵气,说“等成功了就让你在家当少奶奶”;想起她发现他和白薇薇暧昧短信时,他跪在地上扇自己耳光,说“是她勾引我的,我心里只有你”。

原来那些掏心掏肺的好,都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江水猛地掀起一个浪头,将苏晚狠狠往下拽。窒息感像只无形的手,攥住她的心脏往死里捏。她最后望了一眼岸上的人,陆承宇正低头对白薇薇说着什么,白薇薇笑得眉眼弯弯,抬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多登对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