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进沈家第二天,我的夫君,沈惊鸿,就死了。
红色的喜绸还没摘下,白色的丧幡已经挂上了门楣,一口薄皮棺材,就停在我那挂着大红双喜的婚房中央。
我就穿着那一身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凤冠霞帔,跪在棺材前,面无表情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火光映着我的脸,也映着棺材里那张过分俊美,也过分苍白的脸。
沈惊鸿。
我那只见过一面,拜过一次堂,连一句话都没说全的夫君。
他确实如传闻中一般,是个病秧子,美则美矣,却像一尊一碰就会碎的玉雕。拜堂的时候,他全程由人搀扶着,走两步就要喘半天。看向我时,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新婚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洞房夜,他咳得撕心裂肺,咳出的血染红了床前的喜帕。他没碰我,只是隔着床幔,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对我说:“委屈你了……若有机会,便……逃吧。”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天还没亮,他就咽了气。
我这个被我爹用十两银子卖过来冲喜的“新娘子”,拜堂第二天,就成了寡妇。
“贱人!你这个丧门星!”
一声凄厉的尖叫,伴随着一阵环佩叮当的急促脚步声,冲破了房内的死寂。
我抬起头,看见婆母沈老夫人一身素缟,满脸泪痕地冲了进来。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怨毒与疯狂,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悲悯的眼睛,此刻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剜在我身上。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我被打得偏过头去,金步摇上的珠翠撞在地上,碎了一地。
“都是你!都是你克死了我的鸿儿!”沈老夫人扑上来,双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我们沈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灾星进门!我的鸿儿啊!”
她哭得呼天抢地,仿佛我是杀了她儿子的凶手。
而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克死?
若不是你们沈家明知他命不久矣,还要买个活人回来冲喜,他又怎会死在“新婚之夜”?
我不过是你们找来承担这份死亡的替罪羊。
很快,沈家的族老们都被请了过来,一个个白须飘飘,面色凝重,像一群准备宣判我死刑的阎王。
他们围着棺材转了几圈,掐指算了算,然后齐齐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为首的一个族老,捻着胡须,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腔调,一字一句地宣判了我的结局:“此女,命格带煞,与惊鸿八字相冲。入门即招大祸,乃不祥之人。依族规,当即刻沉塘,以慰惊鸿在天之灵,以保我沈家后续气运昌隆。”
沉塘。
多么熟悉又冰冷的两个字。
我听着,竟然没有一丝恐惧,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带下去!”
随着族老一声令下,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的胳膊,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我往外拖。
我的凤冠被扯掉了,一头青丝散落下来,身上的霞帔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单薄的中衣。
沈老夫人看着我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的报复。
我没有哭喊,也没有求饶。我知道,在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面前,眼泪是最廉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