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偷生年

有句话说,乡愁是独属于男人的奥德赛,逃离才是刻进女人身体的史诗。

理发师刘红是一名家暴的幸存者。9年前,她把熟睡的丈夫锁在家中,逃到一座小城隐姓埋名,躲避丈夫的纠缠,过上了一种“偷来”的人生。

根据全国妇联发布的数据,在中国2.7亿个家庭中,有约30%的妇女遭受过家暴。遭受家暴之后,女性们通过出走、离婚的方式尝试逃离,也有人被逼走上绝路。

这场逃亡可能延宕一生。直至今日,刘红仍小心翼翼地经营生活、养育两个女儿,害怕丈夫发现自己的踪迹。

理发师刘红是一名家暴的幸存者。9年前,她把熟睡的丈夫锁在家中,逃到一座小城隐姓埋名,躲避丈夫的纠缠,过上了一种“偷来”的人生。

2 偷来的生活

这两年,有不少来理发的年轻人给我出主意,希望我能借着视频宣传自己的理发店。他们说,我可以拍一些“爆改素人造型”的视频,已经有很多理发店因为发这样的短视频,把生意的触手伸到了更远的地方招来客人。

说实话,对这件事没兴趣是假的。但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算了。我害怕暴露我的身份。

我叫刘红,是一名家暴受害者。2015年,我因为害怕被丈夫家暴致死,带着两个女儿,从贵阳家中逃跑。目前,我在长三角地区的一座小城市里,经营一家理发店已经9年。这9年,是我偷来的生活。

以前,理发店斜对面开着一家洗头房。洗头房不理发,只给他们的客人洗头、按摩。白天店里不开灯,到了晚上,就亮起暧昧朦胧的粉灯。有一次,我看见对面洗头房里,一双糙了吧唧的大手在洗头妹穿着紧身裙的臀部游走,像在揉面团。

店里的发廊小妹生活不如意。好几次,我遇见她被男人打,跑出来又被拽回去。我想帮忙,但一开始,我都尽量不去看,默默回屋。因为我害怕如果事情闹大了,上了新闻,丈夫会发现我和两个女儿的行踪。

但是那一次,我在屋里再次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时,还是没有忍住,不管不顾冲上去,朝男的脸上挠,把被揍的发廊小妹护在身后。我想,在那个瞬间,我把她当做了以前在贵阳家中屡屡被打,身不由己的自己了。

估计听我是外地人口音,加上身份来路不明——独身的老板娘开门做生意不容易,敢像我这么泼辣的,对方可能以为我身后有人撑腰,一时间也不敢拿我怎么样,于是灰溜溜地跑了。

如今我还是经常做被丈夫打的噩梦。梦中,我只能嘶吼,但发不出声音,也逃不掉。最终总是一身冷汗地在夜里醒来。每次吓醒,我都得坐好久才能缓过来,暗暗庆幸只是梦境。

来这里的前6年,我不敢和家里人联系。怕暴露了位置,丈夫找上门来捉我回去。

2021年,防疫时期,我猜丈夫不能随意出行,才给家里的二姐打了电话,用的还是特地买的上海电话号码。

二姐在电话里跟我说,自我出走之后,我的丈夫三天两头地往我遵义农村的娘家跑。到了就发疯一样地砸东西,还威胁我的家人说,要是敢偷藏我,就放火烧死他们。不过,我父亲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他和我丈夫说:嫁出去的女儿,他管不了。还有一次,我丈夫闹起来后,我爸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反问我丈夫要人,引来不少村民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