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窗口里,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敲着玻璃:“去哪?快点!”

我张了张嘴,深圳两个字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去深圳最便宜的车票也要六十多块,我的钱根本不够。附近的城市?省城?我一个都不熟悉,去了又能做什么?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恐惧攫住了我。

我最终摇了摇头,默默地退到一边,像个幽灵一样在嘈杂的候车厅里游荡。我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找到一个空位,把行李袋紧紧抱在怀里,这里面装着我全部的家当和微薄的希望。对面坐着一对看起来也是外出打工的年轻夫妇,妻子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丈夫正在小心翼翼地用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给她喂水。看着他们相互依偎的样子,一种巨大的孤独感袭来,我的鼻子突然一酸,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行李。

夜深了,候车厅里的人渐渐少去。灯光昏暗,椅子冰冷坚硬。我靠在椅背上,又冷又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父亲摔碎的茶杯和母亲哭泣的脸。

天蒙蒙亮时,我醒了过来,浑身酸痛。更糟糕的是,我发现行李袋的底部的万向轮坏了——肯定是昨天父亲盛怒之下踢的那一脚造成的。轮子歪斜着,袋子根本没法拖着走。我拖着笨重的袋子,狼狈地挪到汽车站外的马路边,试图想办法修复。可一个坏了的轮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七月的太阳早早地就开始发威,炙烤着大地。我蹲在路边,徒劳地用捡来的几根破塑料绳想固定住轮子,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涩得发痛。绳子根本不管用,轮子依旧不听使唤。挫败感和无助感让我几乎要哭出来。

“这样不行的。”

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我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沾满油渍的工装裤的男人站在面前。他约莫三十出头,个子不高,但看起来很结实,脸上有些油污,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清亮,带着善意的询问。

他没等我回答,就自然地蹲下来,检查我的行李袋。“这轮子的轴断了,用绳子绑不住。”他用手晃了晃那个坏掉的轮子,然后抬头看着我,“我帮你焊一下,五分钟就好。”

我有些犹豫,对一个陌生男人保持着本能的警惕。但他眼神坦荡,语气诚恳,而且我确实走投无路了。我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看着他利索地提起我的行李袋。

“跟我来,铺子就在那边。”他指了指车站旁边的一个铁皮棚子。

我跟着他走过去。那是个非常简陋的铺子,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扭扭写着“国栋修理铺”的木牌。里面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工具、零件和几辆待修的自行车,显得杂乱,却又有一种独特的秩序感。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

他招呼我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然后熟练地接通电焊机。蓝色的火花瞬间迸射出来,发出刺眼的亮光和“滋滋”的声响。我站在稍远的地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焊接的动作很熟练,手指粗壮,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油污,一看就是常年干体力活的人。但他专注的神情,又让人觉得他很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