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齐思妍顿时面无血色,身形不稳,差点栽倒在地。
“你说什么?”
“为什么我出一趟差回来,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回荡在安静的会议室里。
刚才还只是看热闹的员工们,此刻都屏住了呼吸。
眼神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扫射,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我没时间也没心情再跟她在这里上演苦情戏码。
过去的七天,足够我把该痛的痛完,该恨的恨透了。
现在看着她这张惊惶失措的脸,我心里除了厌烦,就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我没时间也没义务跟你解释。”
我甚至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语气里不带一丝波澜。
“你想知道为什么?回去问你爸妈去。他们比谁都清楚。”
我按下内部通话键,直接呼叫保安部。
“来两个人到一号会议室,请两位无关人员离开。”
齐思妍像是被我的话和举动刺痛了,猛地回过神来。
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强硬。
“陈枫!你凭什么赶我走?我是公司的经理!这也是我的公司!”
祝青站在她身后,脸色也有些发白,但还是试图维持镇定,伸手去拉齐思妍的胳膊,低声道。“齐总,我们先走吧,这里人多,不好看。”
“不好看?”
齐思妍一把甩开他,像是找到了发泄口,
“有什么不好看的!该觉得难看的是他陈枫!”
“无缘无故冻结我的卡,现在还伪造离婚?开什么玩笑!”
这时,保安已经快步进来了,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地看着我,又看看状若疯狂的齐思妍。
“还愣着干什么?”
我皱眉。
保安这才上前,客气但强硬地对齐思妍和祝青做了个“请”的手势。
“齐小姐,祝先生,请你们离开会议室,不要打扰陈总和各位开会。”
“我不走!”
齐思妍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保安的手,指着我的鼻子,
“陈枫,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什么离婚?什么净身出户?还有,为什么冻结我的卡?你凭什么!”
就在这时,之前那个开口的部门经理,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她这自欺欺人的模样,带着点讥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插话道。
“齐经理——哦,不对,现在不是了。”
“在你和你的这位助理在北极逍遥快活看极光、用公司的钱给他买名表当礼物的时候,公司的几位股东就已经联合发起动议。”
“以你挪用公款、严重失职为由,把你总经理的职位给革了。”
“开除文件早就发到你邮箱了,你没看吗?”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齐思妍的神经上。
她猛地转头看向那个经理,眼睛瞪得极大。
“挪,挪用公款?我没有!”
“那笔钱......那笔钱是预支的项目考察经费!”
她的话说到一半,自己先卡壳了。
那笔钱的审批流程她做了什么手脚,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当时被祝青哄得晕头转向,觉得几十万一块的表不过是小意思。
随便找了个名目就划走了钱,想着事后慢慢补上漏洞,却没想到这一切早就落在了别人眼里。
那经理嗤笑一声,没再说话,但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祝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齐思妍还要难看。
他猛地看向齐思妍,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慌和质疑,不再是那种刻意装出来的温顺。
“妍姐,他说的是真的?”
“你被革职了?那笔钱......”
齐思妍没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还想从我这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我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对保安挥挥手。
“拖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这两个人进公司大门。”
保安不再犹豫,一左一右架住了齐思妍的胳膊。
祝青见状,下意识地想躲,却被另一个保安拦住了去路。
“放开我!陈枫!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混蛋!”
齐思妍挣扎着,叫骂着,声音越来越远,最终被拖离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里面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我。
“继续开会。”
我敲了敲桌子,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只有我自己知道,心里那最后一点关于过去的不舍,随着齐思妍被拖走时那扭曲的面容,彻底烟消云散了。
5
后来我听公司里那天刚好在楼下撞见的人说,齐思妍被赶出公司后,像个疯婆子一样在门口闹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被祝青半拖半拽地拉走了。
再后来,她大概是终于回了家,见到了她那对同样焦头烂额的父母。
具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关心,也没派人去打听。
无非就是狗咬狗一嘴毛的戏码。
但结果我是知道的。
因为没过两天,齐母就哭哭啼啼地给我打电话。
语气里充满了懊悔和试图道德绑架的苍白。
“陈枫啊!思妍她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饭也吃不下,她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啊!”
“那个祝青根本不是个东西!”
“思妍她原本打算......打算从北极回来就跟他断了的!”
“就是玩七天,七天之后就好好回来跟你过日子的啊!”
“谁想到......谁想到那个天杀的祝青居然偷偷拍了视频还发给你了啊!”
“思妍她是被算计了呀!陈枫,你看在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你不能这么绝情啊......”
我安静地听着,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玩七天?
回来就断?
好好过日子?
她齐思妍把我当什么了,回收废品的吗?
还是她以为婚姻是游乐场,玩够了刺激项目就能回到安全区?
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和祝青在极光下拥抱,在海边吃烛光晚餐。
甚至在那个破村子里穿着婚纱举行婚礼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
她不是被祝青算计了,她是被自己的贪婪和愚蠢算计了。
祝青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顺便把我眼前最后一层遮羞布也给扯掉了。
我甚至能想象出齐思妍从她爸妈那里得知,我早就清楚她和祝青那点破事时,那副悔不当初、如遭雷击的样子。
她大概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在我面前还能理直气壮地表演工作关系,殊不知她每一次看祝青时那藏不住的媚眼,每一次为祝青破坏规矩找借口时那拙劣的表演,都像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现在她一无所有了——总经理职位丢了,婚姻没了,财产一分拿不到,名声也臭了。
她这才开始后悔,开始觉得祝青哪哪都不顺眼了。
可惜,太晚了。
我没回应齐母的哭诉,直接挂断了电话,顺手把齐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拉进了黑名单。
这个世界不是围着她齐思妍转的,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6
齐思妍和祝青的结局,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还要难看。
听说齐思妍被赶出家门后,一开始还和祝青厮混在一起,大概还做着什么患难见真情的美梦。但她很快就会发现,没了钱和地位的她,在祝青眼里什么都不是。
祝青那种人,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眼里只有利益。
他跟着齐思妍,无非是看中她总经理的身份和能给他带来的好处。
现在齐思妍成了穷光蛋,还是个声名狼藉的穷光蛋,他怎么可能还留在她身边?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告诉我,祝青毫不犹豫地踹了齐思妍。
据说分手的话说得极其难听,什么“原来是个假富婆”、“废物一个”、“白白浪费老子时间”
......
句句都往齐思妍心窝子上捅。
这对齐思妍来说,恐怕是比净身出户更沉重的打击。
她为了祝青,付出了婚姻、事业、财产和名誉,到头来,对方却只把她当成一个提款机,发现没钱可提之后,就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了。
这种彻底的否定,足以让任何一个还存有丝毫幻想的人崩溃。
齐思妍果然崩溃了。
她那种性格,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她不好过,也绝不会让祝青好过。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听到祝青老家的具体地址的,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路费跑过去。
总之,她真的去了,跑到了祝青那个偏僻的老家村子。
然后,她做了一件极其疯狂,但也极其符合她当下心境的事情——她站在村里 probably 最热闹的地方,可能是村口,也可能是小卖部门口,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毫无保留地把祝青和他一家子那点破事全抖了出来。
怎么傍富婆,怎么骗钱,怎么哄着她挪用公款,怎么在还没分手的时候就跟村里其他姑娘勾勾搭搭。
他们一家子怎么合起伙来骗她!
她把她知道的所有肮脏细节,全都公之于众。
在一个闭塞而重视名声的小地方,这种桃色加金钱的丑闻,传播速度比瘟疫还快。
祝青一家顿时成了全村、甚至可能是附近几个村镇的笑柄和唾弃对象。
听说祝青被他爹拿着棍子追着打了好几里地。
有人把齐思妍当时哭喊咒骂的部分场面拍了下来,发到了网上。
虽然很快被平台处理了,但还是流传开一小阵。
一时间,“极光小三男”、“软饭硬吃祝”成了小范围网民调侃的对象,连带着齐思妍自己那点事也被扒得更干净。
网友们一边嫌弃祝青一家吃相难看,一边也嘲讽齐思妍活该、眼瞎。
两个人,以这种极端难堪的方式,一起社会性死亡了。
听到这些消息时,我心里没有任何快意,只觉得一阵可悲。
一场畸恋,最终以这样惨烈和丑陋的方式收场,毁掉了所有人。
7
这场闹剧的最后一次余波,是齐思妍和她父母一起来公司找我。
那天我刚到公司楼下,就被他们三人堵了个正着。
齐思妍看起来憔悴不堪,眼窝深陷,早已没了当初的光鲜亮丽。
齐父齐母也像是老了十岁,脸上带着讨好的、却又掩不住怨愤的复杂表情。
“陈枫......”
齐思妍一开口就带了哭腔。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看在我们过去八年的情分上,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不能净身出户啊!”
“公司也有我的心血,有我的一份!你不能全都拿走!”
齐母也跟着帮腔。
“是啊,陈枫,一日夫妻百日恩。”
“思妍她是犯了错,但罪不至此啊!”
“你把她赶出家门,一分钱不给,你让她以后怎么活啊?”
“你不能这么不念旧情啊!”
齐父则相对强硬一些,但底气也明显不足。
“陈枫,做事不要太绝!当初创业,思妍也是出了力的!”
“公司股份,怎么说也有她一部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我还是那个会被他们齐家情绪裹挟的陈枫。
我看着他们,只觉得无比讽刺。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想的还是钱,还是利益,还是觉得我“做得太绝”,而不是齐思妍“做得太错”。
公司楼下人来人往,已经有人驻足侧目。
我不想跟他们多做纠缠,冷声道。
“法院的判决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齐思妍婚内出轨,是过错方,净身出户是法律支持的判决。”
“至于公司,在她挪用公款给祝青买表的那一刻起,她就没资格再提心血这两个字。”
“请你们离开,不要在这里扰乱了秩序。”
我的态度坚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齐思妍扑上来想抓我的胳膊,被保安及时拦住了。
她哭喊着。
“陈枫!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不信你一点都不念旧情!”
旧情?
从她和祝青在极光下相拥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旧怨了。
我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径直走进了电梯。
身后,是她绝望的哭嚎和她父母无奈的劝慰。
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保安会处理好后续。
没有人会同情他们,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只会觉得齐思妍是咎由自取。
8
和齐思妍彻底分开后,我的生活和工作都逐渐回到了正轨。
不,甚至是比之前更好的轨道。
公司里再也没有人假公济私,再也没有人为了讨好“齐总”而把一些不学无术的人塞进项目组。
项目的推进变得异常顺利,团队的效率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投入了全部精力到工作中,带着团队攻克了几个之前因为齐思妍的犹豫和祝青的瞎掺和而一直停滞不前的重要项目。
公司的业绩开始稳步提升,口碑也越来越好。
一年后,我们完成了B轮融资。
三年后,市场份额做到了行业前列。
第五年,公司已经成为了业内不可忽视的力量。
第十年,我的公司成功上市。
敲钟的那一天,镁光灯闪烁,掌声雷动。
我站在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充满朝气和信心的面孔,其中有很多是跟着公司一起成长起来的老员工,比如程鹏,他已经成了公司的技术总监。
那一刻,我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路走来,经历了背叛、痛苦和重整旗鼓,最终,我们做到了。
上市之后,公司的规模和发展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我比以前更忙,但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平静。
有一天,我去城西考察一个合作项目。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我无意间转向窗外。
街角,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齐思妍。
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外套,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购物袋,脸上带着疲惫和沧桑,正低着头等红灯。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早已看不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齐总经理的模样。
听说她后来离开了这个城市,去了一个小地方,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勉强维持生计。
和父母的关系似乎也因为她当初的任性妄为而变得很僵。
至于祝青,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又换了目标,或许滚回那个再也抬不起头的老家了。
她似乎有所感应,忽然抬起头,目光穿过车窗玻璃,对上了我的视线。
她的眼睛里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尴尬、悔恨、或许还有一丝不甘。
但最终,都化为了麻木和回避。
绿灯亮了。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匆匆穿过马路,消失在人群里。
我收回了目光,心中平静无波。
司机问道。
“陈董,怎么了?”
“没什么。”
我淡淡回道。
“看到一个陌生人而已。”
是的,陌生人。
过去的一切,爱也好,恨也罢,都早已在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彻底结束了。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车流,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