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鉴宝师归来
暮色如墨，浸染着“宝蕴轩”那扇承载着百年风雨的朱漆雕花门。沈知意站在门外，指尖死死掐着那本边缘已磨损发皱的鉴定师资格证。烫金纹路早已模糊，露出底下暗沉、几乎褪成本色的红皮——这是三年前，她成为古玩圈最年轻首席鉴宝师时，恩师秦老爷子亲手所赠。如今，“沈知意”这三个字，在行内却成了“伪造文物、欺诈客户”的代名词，耻辱而刺目。
门缝内流光溢彩，熟悉的谈笑声隐隐传来。她看见林曼琪身着月白旗袍，正对着一件宋代官窑梅瓶侃侃而谈。那旗袍的款式，是她当年最钟爱的苏工定制；而原本悬挂在她办公室墙上的“首席鉴宝师”铜质铭牌，此刻正明晃晃地别在林曼琪胸前，在水晶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沈知意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将脸上的口罩又向上拉了拉，几乎遮住全部面容，然后，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请问，这里收古玩吗？”她刻意压着嗓子，声音沙哑低沉，目光落在柜台后正低头刷手机的年轻学徒身上。
学徒懒洋洋地抬眼，扫过她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磨出毛边的袖口，以及手里那个印着廉价超市logo的旧布包，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敷衍：“收是收，但得看东西。我们宝蕴轩，可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玩意儿都要的。”他撇撇嘴，“别是拿着潘家园地摊货来碰运气吧？”
这话像根淬了毒的针，精准扎进沈知意心口最深的旧伤。三年前，正是林曼琪伙同情夫赵建宏，用一件精心伪造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栽赃她以假充真，骗了富商周明海两千万。彼时师父秦老爷子突发脑溢血昏迷，宝蕴轩权柄旁落。他们扣下所有证据，串通鉴定机构出具假报告，让她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直接投入牢狱。
“是不是破烂，总得验过才知分晓。”沈知意语气平静无波，指尖轻轻探入布包，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釉小罐。罐体呈淡卵青色，釉质温润如玉，仅以寥寥数笔青花绘就几丛兰草，意境简淡高雅，但整体观感朴素，乍看确实像件不值钱的现代仿品。
学徒接过，随意翻转，指甲在罐底无款处刮擦两下，嗤笑道：“底款都没有，釉色也欠火候，五十块顶天了。想蒙事儿，您还是换个地儿吧。”
恰在此时，林曼琪那带着几分造作的笑声由远及近。她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普洱，袅袅走近，眼风扫过沈知意，最终落在那只青釉罐上，语气轻慢：“怎么，这位朋友是觉得我们宝蕴轩的门槛低了，什么都能拿来掌眼？”
沈知意缓缓抬起头，摘下了口罩。灯光清晰地照亮她的脸庞，露出一双清亮却凝着寒霜的眸子，鼻翼两侧还残留着昔日劳改农场留下的浅淡晒痕。“林总监，三年不见，您这‘一眼定真伪’的本事，看来是越发精进了。”
“沈……沈知意？！”林曼琪瞳孔骤缩，手中玻璃杯“哐当”一声砸在柜台面，茶水四溅，“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应该……”她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下意识后退半步，仿佛撞见了索命的幽魂。
“托您的福，表现良好，提前一年重获自由。”沈知意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指尖轻叩台面，“不过我很好奇，当年你用那件假元青花构陷我时，就没想过东窗事发？就这么笃定，师父醒不过来，我永世不得翻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