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陆沉坐在母亲病床前的矮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诊断书上那行刺眼的字——“手术费用预估:伍万元整”。
病床上的母亲睡得很不安稳,枯瘦的手背上插着留置针,每次呼吸都带着轻微的哨音。床头柜上摆着吃了一半的泡面,旁边是陆沉从药店买来的最便宜的止痛药。
手机震动,医院缴费处的短信又来了:“07床陆秀兰请于三日内缴清手术预付款。”
陆沉翻遍所有抽屉和存钱罐,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堆在床单上,数了三遍:两千七百三十六块五毛。连零头都不够。
“沉啊...”母亲突然醒来,虚弱地招手,“别折腾了,妈这病...”
“能治!”陆沉打断她,声音发硬,“钱的事我想办法。”
他给母亲掖好被角,转身时瞥见墙上李响的照片。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年轻人仿佛在说:“陆哥,一定有办法的。”
上午去物业办公室,张胖子正捧着紫砂壶喝茶,看见陆沉就皱起眉头。
“经理,预支三个月工资行不行?我妈等钱做手术。”
张胖子慢悠悠啜了口茶:“公司有规定啊老陆...再说你还欠着物业费没催完呢。”
陆沉拳头在裤兜里攥紧:“那二十户都是硬骨头,您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才要你去啃嘛!”张胖子拍拍他肩膀,“催完费,工资奖金一起发。”
走出物业办公室时,陆沉眼睛发红。他知道那些“硬骨头”里至少有三户是柳家的人,故意拖欠物业费刁难他。
中午巡逻时,他在三号楼后巷被两个黑衣男人拦住。为首的递来个厚信封:“柳老板的一点心意。”
陆沉没接:“什么意思?”
“明衍小师傅最近不太听话。”男人轻笑,“您帮我们‘请’他来古董店坐坐,这五万就是医药费。”
信封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崭新的人民币。陆沉能闻到钞票特有的油墨香,混合着男人手上淡淡的养玉油气味。
他想起母亲痛苦的睡颜,想起空荡荡的钱包,想起医院冰冷的缴费通知...手指微微发抖。
就在他要伸手的瞬间,巷口传来小孩的嬉笑声。几个小学生跑过,其中一个摔倒哭起来。陆沉下意识要去扶,黑衣男人却挡住去路。
“陆先生,想清楚。”
陆沉看着哭泣的孩子,突然想起李响——那小子最爱逗小孩玩,说以后要生对龙凤胎。
他猛地推开信封:“我不干这种事。”
钞票散落一地。男人脸色阴沉:“给脸不要脸!”
回到保安亭,陆沉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五万块曾经离他那么近...但李响的血不能白流。
下午,林薇来保安亭送饭时察觉不对。
“陆哥,你脸色好差。”
陆沉勉强笑笑:“没事。”
林薇突然压低声音:“阿姨的手术费...还差多少?”
“四万七。”陆沉声音干涩。
林薇没说话,转身走了。十分钟后,她抱着个纸箱回来,里面装满零钱和钞票。
“超市大家凑的,不多,三千六。”她不好意思地说,“赵锋把他结婚基金取了一万,说媳妇可以晚点娶,阿姨的病不能等。”
陆沉眼眶发热,一个字都说不出。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几位常聊天的业主阿姨不知怎么知道了消息,这个塞五百那个塞一千。
“先治病要紧!”
“不够再说啊小陆!”
他颤抖着记下每一笔钱,粗糙的指节蹭过皱巴巴的纸币。这些带着体温的钱币,比刚才那五万崭新钞票沉重得多。
傍晚去医院交费时,收费处小姑娘惊讶地看着他掏出一大堆零钱。
“您...要不去楼下银行存一下再交?”
“就在这交。”陆沉固执地推过去。
清点了十几分钟,窗口排起长队。后面有人不耐烦地嘟囔,但当看到陆沉手里厚厚的记账本和零钱时,都沉默了。
最终凑齐了一万八。还差三万二。
护士小声提醒:“最迟后天...”
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陆沉在门口台阶上坐了很久,手机屏幕亮着柳家手下的未接来电。
最后他拨通另一个号码:“叶澜?听说你们星火...接活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想清楚,这条路走上就回不了头了。”
夜风吹过,散落一地的柳絮像极了白天飘落的钞票。陆沉握紧口袋里皱巴巴的记账本,那上面每一笔数字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远处,柳记古董店的霓虹招牌亮起,像一只诱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