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红，刺目的红。
眼前晃动的珠翠，身上繁复的刺绣嫁衣，空气中甜腻的合欢香，还有掌心被紧紧攥住、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触感。
无数纷乱的感知碎片裹挟着魂魄被撕裂后又强行糅合的剧痛，砸向穆璃语的识海。
「……一拜天地！」
司仪高昂尖锐的唱喆声穿透鼓乐，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前世记忆的闸门。
天穹压下墨汁般浓重的劫云，紫白色的电蛇狰狞狂舞。一道，两道……整整八道灭世般的雷霆，被七道她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身影一次次悍然迎头撞上，肉身崩碎，神魂燃烧，化作漫天血雨与光尘。
最后那道削弱了不少的雷劫劈落她凡躯之身，百骸尽碎，灵根俱焚的痛楚还未散去，眼前已是林心尘那张写满惊恐、厌弃，最后彻底冷漠的脸。
「璃语…你我仙凡已隔，林家……不能无后。」
喜乐变哀乐，红烛换白幡。她拖着残废病躯，在无人角落咳着血，听着远处他另娶新妇的喧闹锣鼓，一遍遍回想师父陨落前最后那道决绝欣慰的眼神，回想师兄们嬉笑着说的「小鲤鱼别怕，有我们」，在无边的悔恨与蚀骨的寒意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所有一切，都在这一刻，与眼前这荒唐喜庆的婚礼现场重叠。
02
「二拜高堂！」
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对她迟缓动作的疑惑。
穆璃语猛地抽回了被林心尘紧紧握着的手。
动作之大，带落了头上的红盖头。
缀满珍珠的华丽盖头飘然滑落，露出一张妆容精致、却血色尽失的脸。以及那双眼睛——不再是片刻前沉浸在幸福中的懵懂柔软，而是淬了冰、浸了血、燃着滔天恨意与无尽痛苦的深渊。
「璃语？」身旁的林心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去拉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不解，「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他的声音温柔依旧，一如从前无数次哄她开心时的模样。
穆璃语却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几乎要呕吐出来。
就是这副虚伪的皮囊，骗得她背弃仙途，害得师门尽殒！
她目光死死钉在林心尘那张写满「无辜」与「担忧」的脸上，右手微不可查地一翻。指尖所触，是嫁衣宽大袖袍内暗袋里藏着的一柄冰冷坚硬的物件——师尊当年赐下，给她用以防凡间宵小的短刃「噬魂」。
她指尖划过锋利的刃口，细微的刺痛让她混沌的识海彻底清明。
03
「夫妻……」
司仪愣怔一瞬，硬着头皮正要高喊出最后一句。
「礼未成！」
穆璃语猛地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冰冷地砸在每一个宾客耳中。
满堂宾客的喧笑祝贺戛然而止。
所有人错愕地看着新娘猝然发难。
她看也不看身旁瞬间僵住的林心尘，双手抓住胸前繁复的盘扣和衣襟，在所有惊骇的目光注视下，猛地向外一撕！
「刺啦——！」
华美贵重的嫁衣应声破裂，金线崩断，珍珠碎落，红色的绸缎被她毫不留恋地扯下，扔在地上。露出里面一身素白的中衣，宛如缟素。
「璃语！你疯了？！」林心尘脸色大变，上前一步想制住她，语气终于带上了惊怒。
穆璃语却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